136 名伶与假和尚之谜（一）
如此穿戴不俗的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能把人气得丢了金镯子，还说衙役颠倒黑白，刑部主事料定衙役说了些难听的话。若是把这一群人气走了，作恶多端的罪犯又杀人放火，该如何是好？
刑部主事怒不可遏，斥道：“来人，把他拖下去打十大板！”
“李主事，我真没把她怎么着，就说她几句而已，又不会少块肉。”衙役被拖走时，大声申辩。
且不说姑娘身份看着不低，单说那群押着犯人的守卫们，一看就是守皇城的。其中缘由暂不清楚，但事关重大，便烦躁地皱起了两道眉毛。
直到那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才开口道：“姑娘，既是您亲自送犯人来的，少不得要请进衙门去问明详情。待您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了，您就可以走了。”
白语晖点了点头，拉着花姝颐，跟着刑部主事一齐进了刑部，那些守卫们将五花大绑的犯人转交给衙役们，便离开了。
进了刑部衙门，衙役们把花姝媛带去截然相反的方向，“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也要跟着白大小姐一起去！”
“你一个犯人，还想当李主事的座上宾？去刑部大牢关着！”衙役们拿着水火棍打了花姝媛几下，她才彻底老实了，一言不发地走向刑部大牢。
听到花姝媛要去坐牢，白语晖心里才踏实了些，低声安慰了花姝颐几句，才一同踏进了无人的小房间。房里没有多余的摆设，仅有一张黑漆长桌，桌下放了八把木椅。
刑部主事一边拉出木椅让二人坐下，一边问：“白大小姐，敢问令尊便是白玉堂么？”
“正是。”
刑部主事恍然大悟，因她嫁的男人是掌印太监，一直在宫里行走，哪怕人死了，也有些势力仍在，才能借人之手调动那些守卫。不过，这也说明关注此案的人不在少数，兴许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先打探些消息，待刑部尚书回来，仔细汇报，再做计较。
花姝颐终于不再像受惊的小兔子，恢复了常态，一坐下便握着白语晖的手问：“白大小姐，您怎晓得他就是被通缉的假和尚呢？”
那张通缉令是送信驿使掉下的，白语晖每次想徐怀策想到夜不能寐时，便把那封放妻书和通缉令一齐摆在枕头上，试图找出点蛛丝马迹，早把假和尚和姝颐姑娘的样貌烙进了脑海里。
白语晖答道：“昨晚你们永庆班进府，我一看见你的样貌，就想起了张贴全城的寻人启事。再看她英气十足，还以为真是什么刀马旦。但是，他对我抛媚眼，三番两次想摸手，令我很厌烦，总觉得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这样毛手毛脚的，莫不是男扮女装的？起了这个念头，再细看他的眉眼，跟通缉令上的假和尚像极了，很怕他故技重施，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原来如此，白大小姐真是冰雪聪明。”花姝颐不再那样畏畏缩缩的，端正身子坐直了。
刑部主事听了她们的话，猜测道：“白大小姐，府里要办喜事，请了这个戏班子来府里唱戏，你无意间发现通缉犯人假扮戏子，对么？”
“没错，就是这样。”白语晖爽快地答道。
刑部主事心里有了底，晓得干坐着聊不出什么，便道：“那你们再坐一会儿，我去找找那些告示和对应的卷宗。”
“李主事，请您快去快回。”白语晖叮嘱道。
待刑部主事走后，花姝颐又露出畏惧之色，“白大小姐，刑部这些人可靠么？”
“说实话，我也不晓得。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黎民百姓不得动用私刑，白语晖怕被谭庸抓住把柄，才会把假和尚带来刑部。倘若刑部和谭庸蛇鼠一窝，她还是要想办法借太后之力插手此事。不过，她曾听徐怀策说刑部管的案子，很讨厌东厂横插一脚，谭庸提督东厂没几个月，恐怕还没能跟刑部尚书有多深的交情。况且，刑部出了通缉令，犯人押送到刑部，刑部定会依法处置，这才算是为民办事，有始有终。
“白大小姐，我巴不得他明天就被拉去砍头，免得再祸害良家妇女。”花姝颐双手顺着耳后的一根细辫子，嘀咕道。
白语晖趁机问：“姝颐姑娘，他是怎么祸害良家妇女的？”
“从前是假扮和尚，去人家里诵经超度，借机跟人苟合。这几个月，他带着我东躲西藏，每回盘缠用尽，他就让我卖弄姿色，在路边勾引落单的男人，带进客栈里行欢。他再跳出来以我相公自居，要男人留下钱财。”
“这不就是仙人跳么？”白语晖大惊道。
刑部主事抱着一堆卷宗，推门而入，“什么仙人跳？”
花姝颐连忙扯了扯白语晖的衣袖，两只手在桌子底下摆了又摆，示意她别说出去，免得落得个为虎作伥的名声，甚至可能也要吃牢饭。
当务之急是审清楚假和尚身上的案子，花姝颐被逼着做的那些事，虽有些不齿，却也是无奈之举。白语晖决定暂时替她遮掩过去，便道：“李主事，仙人跳是我们在路上听来的闲话，与案情无关。”
刑部主事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坐在二人对面，将数个卷宗放下，拿起那张寻人启事，时而看画像，时而盯着花姝颐看，如此看了几遍，才点头道：“没错，你就是徽剧名伶花姝颐了。”
花姝颐脸色绯红地低下头，低声轻答：“我是。”
紧接着，刑部主事拿出《名伶失踪案》的卷宗，“卷宗里写着你本名为林君眉，唱戏后才改了花名叫花姝颐。你原是永和班的摇钱树，在县令府里唱戏，被假和尚以渡厄为由带走了，对么？”
“没错，是这样的。”花姝颐再答道。
刑部主事再问：“你们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事？”
“因外头贴的都是我们二人的画像，他怕被官府抓住，都是晚上赶路，白天在客栈睡觉。”花姝颐简单地回答，生怕透露出自己做过仙人跳的错事，宁愿少说，也不肯细讲。
刑部主事继续问：“你们也是打扮成姐妹，那出门在外，不怕被男人惦记？”
“不，他是扮作我男人，叫我戴头纱，装做夫妻结伴远行。”花姝颐道出实情。
刑部主事委婉地提道：“你们在一起呆了两三个月，每晚住在一起，恐怕比真夫妻还真。”
这话看似是打趣，却像一根银针扎进了花姝颐的心，立时便鼻子发酸，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我……我打他不过，不得不从。他不是人，是禽兽！”
好好的一个姑娘，被假和尚给糟蹋了几个月，还被逼着玩仙人跳的把戏，委实是禽兽不如！
白语晖拿出帕子替花姝颐拭泪，宽慰道：“姝颐姑娘，你吃的那些苦头，他会有报应的。先别哭了，免得哭花了妆成了个小黑猫，那人家都要笑话你了。”
刑部主事本来还想问得更为详细，但看人家哭成个泪人，便不好再问，重起话头道：“姝颐姑娘，我看过了所有关于他的卷宗，妇人们除了被他糟蹋后吞金自尽的，多数是凭空消失了似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你跟他这几个月，还安然无恙地活着，是否从他嘴里打听到那些姑娘们的去向呢？”
“我知道！”花姝颐带着哭腔答了话，尽力把眼泪止住了，哽咽着继续道：“他跟许多地方的人牙子都认得，借着和尚的身份去富人家里诵经超度，好下手的妇人便直接睡了，再卖给人牙子，多被转卖给那些打单身的男人传宗接代。”
“我倒看不出来，假和尚钟情于如狼似虎的妇人呢。”刑部主事刻意打趣道。
花姝颐认真地反驳道：“李主事，那你就看错了，并非他喜欢妇人，而是年纪轻的，卖的价钱高，他不敢随便玩弄，免得卖不出好价。”
“这么说，他也是个人牙子？”白语晖道出心中疑惑。
“人牙子买人还要花几个钱呢，他一文不出，还净挣钱。”花姝颐恨得牙痒痒，又道：“他曾向我显摆过，说是一次化缘碰到了一个六七岁的女童，花容天成，便把她送去扬州学什么琴棋书画双陆骨牌，及笄后嫁给了一个老王爷做妾，送了他许多谢礼。”
刑部主事大惊，“这不就是扬州瘦马么？”
“差不多，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花姝颐顿了一下，再度解释：“那些被养做瘦马的，除了给达官显贵做妾，剩下的多是被卖到秦楼楚馆去。而他想的更刁钻，会识字算账的，卖给那些四处做生意的商人，慢慢地掌握了家财，便能按月给他发银子；有些很粗笨没甚姿色的，便让她们学女红或厨艺，嫁个老实的庄稼汉。甚至还偷偷地把人送去高丽或波斯，卖个大价钱。”
“一个假和尚，竟能把那么多良家妇女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可恶！”刑部主事拍桌怒道。
“他确实可恶，这回进京，说是也要给我找个买主，不卖两千两银子不罢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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