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闹洞房
天阴沉沉的，不见繁星，但白府张灯结彩，处处点亮着大红灯笼，热闹非凡。宾客们喝多了酒，被喜庆的朦胧红光照耀着，便一个个都像关公似的。
“四少爷适才跟大家敬酒时，老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故意以茶代酒，压根没喝几两酒下肚。四少爷本就是划拳高手，动手跟大家玩几盘，不能不给我们这个面子。”又一个似是帮闲身份的男子起哄道。
身穿红色宽袖大衫的王越之，头戴簪花乌纱帽，肩上斜披着大红绸，满脸喜色，仪表堂堂。
往日的酒肉朋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王越之已想动手赢了他们，好叫他们心服口服，再早点离开，免得误了一夜春宵。可是，他坐着花轿来的，少不得要先请示上人的意思，便拱手问：“母亲，我跟他们玩几盘划拳，成么？”
“这有什么不成的？”唐氏大方地应允。
一獐头鼠目的男子嬉笑道：“白老夫人真是开明，四少爷当您的赘婿，实在是有服气。若是贵府还有小姐要招婿，能不能先考虑一下我们？”
“我们白家哪里养得起那么多赘婿，更没那个福分跟你们结亲了。”唐氏敷衍道。
一帮闲笑道：“白老夫人实在是说笑了，在场所有人的家当加起来还不如白府一天花销多，只是我们高攀不起罢了。”
“那都是谣言，白府不能说穷，但也没富有到那个地步。”唐氏不愿再跟这些没大没小的男人说话，又不能甩脸子，便笑着问：“刚才你们说玩划拳，这都过了一会儿了，还玩不玩呢？玩的话，抓紧时间呐。”
“玩，当然玩！”一群帮闲们齐声答道。
王越之高声问：“怎么个玩法？”
“今儿个你是新郎官，咱们也不想误了你的好事，跟你比划拳的人不要多，就十个。待会儿大家站成排，挨个跟你比划拳，我们赢了的话，要脱你一件衣裳；我们输了的话，喝一盅二两的酒，怎么样？”
白家人一听，便感不妙：王越之以一敌十，输一次，就要脱一件衣裳！这样的惩罚，虽不痛不痒的，却令人丢面子。况且，眼下是初秋，不冷也不热，外头穿了喜服，里面穿的是里衣里裤。
细数起来，他顶多能输个两次，脱掉外面的喜服和里面上身的里衣，不算很丢脸；若是输了三次以上，便要脱成光溜溜地给人看！就算王越之丢得起这人，白家人也丢不起这人。
白弘敬也是个划拳好手，便上前三步走，大声插话：“四少爷不胜酒力，身子也单薄，不如他划五局，我划五局，大家意下如何？”
“按理说，你跟四少爷是姻亲，比我们这些人跟他的关系要亲厚些，但今晚闹洞房不论亲疏也不论大小，四少爷答应了跟我们玩，那就得玩，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众人纷纷点头。
白弘敬吃了个瘪，不得不后退，继续看热闹，又怕他输得厉害，便弯身问唐氏：“娘，怎么办呢？”
“咱们静观其变，再见机行事。”
“宝一对，一心敬，哥俩好，三星照，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帮闲和王越之一边喊数字，一边伸手指。
“四少爷，你喊的六，我喊的七，你伸了三根手指，我伸了四根手指，三加四等于七，我喊七就赢了，你输了！”
帮闲原地跳了几下，便跟着众人一哄而起：“四少爷，脱一件！”
开局不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白家人替他捏了一把汗。
王越之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脸上仍挂着笑，伸手打算将簪花乌纱帽给取下来。
有人阻止道：“四少爷，划拳之前说得很清楚，是要脱衣裳，得脱身上的衣裳才算数！”
“脱衣裳！脱衣裳！”
王越之脸色讪讪的，强自笑道：“脱就脱，你们以为我会难为情么？”
他将宽松的金镶玉带解开了，再把红袍大衫给脱了下来，往桌上一丢，走到排队等划拳的人面前，“咱们继续。”
“哥俩好，六六顺……”
“四少爷，你又输了。”
王越之又输了，只得乖乖地脱掉了月白色交领里衣，单手捂着鼓起的胸脯，立誓接下来的八盘划拳都得赢。
许是起了斗志，他连赢了五盘，看他们认输将那一盅盅酒一仰而尽，打算一鼓作气将他们全赢了，可到了第八盘的时候，他输了。
乌纱帽和鞋袜不算衣裳，王越之身上能脱的只剩下下身穿的一条月白色长裤，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实在是下不了手将裤子给脱了，脸到脖颈全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男宾客们全都热血沸腾，不断地起哄：“脱！快脱！”
女宾客们羞红了脸，纷纷扭头，想走出去又挤不出去，急得团团转。而在外头看热闹的白语晖和宝荣，也满脸臊红。
“大小姐，我真没想到这群人会这样戏弄新姑爷呢。”宝荣捂脸道。
白语晖目睹房里的情形，已然明白闹洞房的潜规则——越是放不开脸色臊红，宾客们更闹得起劲。王越之已经算是敢玩的了，闹到这个地步，也下不来台，难道真要把遮羞的裤子脱了？那白府的脸色往哪搁？年迈的首辅也将被人耻笑。
房里的唐氏也想到了那一层，走到王越之身前，将他挡在身后，“大家玩也玩得差不多了，前面准备了好戏给大家听，每人都有一份厚礼，里头除了一些喜糖喜果之外，还有二十两银子。你们若是不要的话，被人拿走了，今晚一夜暴富也是可能的。”
“老夫人真大方。”
“老夫人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众人恭维了几句，便争先恐后地挤出了洞房，跑向之前看戏的地方，去抢厚礼。
眨眼间，洞房便清净了，只剩下白家人和王越之。白语妍晓得王越之心里不好受，便亲自上前来替他穿上里衣与喜服。
唐氏盯着门外，皱眉训道：“早知道自己划拳不行，为什么要答应跟十个人比划拳？又为何要顺着他们的意思，拿脱衣裳当惩罚？若不是我早有准备，你早就成了京城第一大笑柄。”
黎姨娘为这个招上门的女婿如此周正又出身好而感到高兴，今晚看他跟那些帮闲玩得不像话，也训了几句。
王越之也晓得自己玩失了手，真心诚意地感激道：“母亲，黎姨娘，我平时喝酒划拳，都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今儿个不晓得怎么回事，手指总不听使唤，才落了下风。多谢母亲替我解了围，我记下这个恩情，以后定好好孝顺您。”
“你若有心，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多关心关心妍丫头，比什么都强。”唐氏唠叨了两句，便道：“你们早些安置，我们去前头待客。”
等唐氏、黎氏和白弘敬三人出了洞房，白语晖轻唤一声“娘”，便伸手挽着唐氏，一齐走了。
洞房里，王越之将门闩上了，“我把门给落了闩，看他们还怎么来闹洞房。”
“母亲把他们赶走了，看在银子给足的份上，他们也不会再来了。”白语妍答着话，拿起桌上的那根金镶玉带，“我还是把玉带给你扣上，免得衣衫不整的。”
“今晚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在他们面前脱了衣裳，是不得不穿回来的。现下他们走了，还穿那么齐整，怎么办事？”王越之夺下那条金镶玉带，仍放回桌上，便牵着她的手，缓缓地走向喜床。
白语妍咬着红唇问：“我有身孕了，还是别折腾为好，免得出了事了，母亲又要怪你。”
“洞房花烛夜，你就舍得如此虚耗？再说了，我算过日子了，你差不多满了三个月，胎儿长稳了，就算折腾折腾，也不碍的。”
“真不碍事？”
“我啥时候骗过你？”
“那你轻点儿。”
房里的娇声软语，落在外面听墙角的帮闲们耳朵里，弄得他们心神荡漾，再听下去，简直巴不得立刻回家去，也跟人亲热一番。
于是，他们互递眼色，悄悄地避到偏僻一隅，低声商议。
“怪不得四少爷肯入赘白家，原来是已怀上了他的种，白家也不得不招他为婿。”
“这位妍姑娘还没办过及笄礼，已然怀孕了，实在是不像话。”
“反正女人迟早要生孩子，早一点生也没什么不好，管他像不像话呢？”
“此言差矣！女方还没及笄就先怀了身孕，再招婿，很是不检点；男方为了荣华富贵，顺水推舟，这都是把柄，是我们的摇钱树呀。”
“难道你打算拿这些事敲他的竹杠？这有点不厚道。”
“怎么能叫敲竹杠，这叫劫富济贫，改善咱们的生活。毕竟，咱们巴结他也不是十天半个月，都有好些年头了，如今他傍上了富家千金，不记得帮助咱们，咱们还不能提醒他么？”
在洞房里辛勤耕耘的王越之，压根不知道那些狐朋狗友们对自己的算计。待身子完全放空后，他道：“跟我交好的那帮人，家里都不怎样富裕，今儿个却凑了不少份子钱。依我的意思，要给他们每人送一桌像样的席面到家里去，算是额外的还礼。”
“送席面才花几个银子，就按你说得办。不过，上回我送给你的海狗丸，是不是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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