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立马吴山第一峰(七)
汴京皇城,垂拱殿侧殿。
钱元瓘被内侍引去稍作梳洗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袍,便再次被引至殿中,甫一入殿,眼见御案后端坐的那道身影,他不敢直视,慌忙趋步上前,伏地叩首:
“罪臣钱元瓘,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已更换常服的萧砚端坐于御案之后,重新审视了下这位吴越王长子,片刻后,方才淡淡道:“一路风波险阻,辛苦了。起来说话,赐座。将扬州乃至江南现今情状,细细说与朕听。”
“谢陛下隆恩。”钱元瓘又磕了个头,才略显踉跄的起身,半边身子虚坐在内侍搬来的绣墩上,不敢抬头,仿佛这般姿态能让他稍感安全。
“回禀陛下,自江北烽烟骤起,扬州城内便已是人心离散,惶惶不可终日。那徐温与张颢……哦,张颢已然伏诛,如今是徐温与那…那伪帝……”
钱元瓘小心翼翼的选择着措辞,生怕触怒天颜,“二人虽表面合力整饬军备,号令一致对外,然臣冷眼旁观,实乃同床异梦,互相提防甚深。城中兵马调度时常龃龉,政令出自多门,军心早已浮动不堪。”
他顿了顿,偷眼觑了一下萧砚的神色,见对方只是静静听着,才继续道:“至于民间……更是困苦。伪朝为筹措军资,于各州府不断加征赋税,徭役更重于往日数倍,百姓困苦不堪,怨声载道,街巷之间,几无宁日。”
萧砚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颇有规律的轻响,不置可否,只是示意他继续。
钱元瓘暗暗咽了口唾沫,感觉后背已有涔涔冷汗渗出,遂接着道:
“军中将领亦是各怀心思,兵卒全无战意。普通百姓被官府谎言蒙蔽,只知北朝大军压境,却不知伪朝上层早已自顾不暇,纷纷暗中筹划退路。稍有门路的富商巨贾,乃至不少军中统兵之将,都在偷偷变卖田产宅邸,购置或打造舟船,以备……以备万一城破之时,便可扬帆出海,远遁夷洲、琉球,甚或更远的南洋诸岛,只求苟全性命,全然不顾江南生民与我华夏衣冠。”
说到这里,他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苦涩与鄙夷:
“这些人平日高喊忠义,盘剥起民脂民膏来却毫不手软,所聚之财,尽数用于自家逃亡之资。家父…每每言及此,皆痛心疾首,言此非保国卫民,实乃祸国殃民,掘我华夏根基!江南士民百姓,久沐王化,心向中原正统,岂愿随此等蠹虫一同沉沦?故家父毅然决然,命罪臣冒死北上,献土归顺。吴越虽僻处海隅,愿倾尽所有,助王师早日廓清寰宇,使我东南百姓重见天日,复归圣天子治下!”
萧砚闻言,不由微微挑眉,环顾了下左右的韩延徽等人,失笑道:
“避祸海外?倒确是些精明算计。看来,江南的聪明人,比朕预想的还要多上不少。只是,海外蛮荒瘴疠之地,风波险恶,岂是那般容易安身立命的?”
钱元瓘连忙起身躬下腰道:
“陛下圣明!如此行径,正是此辈心虚胆寒、穷途末路之明证。他们并非不知海外艰险,实是畏惧陛下天威,深知在王师面前,陆上疆土已他们无无尺寸容身之地,方才行此断尾求生的下策,于臣等而言,此辈所为,不过是徒留千古骂名罢了!家父常言,江南膏腴之地,文萃物丰,本当为陛下治下之乐土,岂容此辈糟蹋毁弃?”
萧砚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许:
“吴越王钱镠,能于群小裹挟、迷雾障目之际,辨明大势,审时度势,做出利于家国百姓的抉择,免使两浙百姓再遭战火荼毒之苦,此份清醒与担当,其心可鉴,其功,朕亦记下了。然……”
他话音略微一顿,目光如炬,扫过躬身聆听的钱元瓘,继续道:
“朕之《告江南臣民书》,早已明示天下,限期归顺。期限既过,仍执迷不悟、负隅顽抗者,皆需承担其应有之后果。今汝吴越虽愿幡然来降,朕念及钱氏多年经营,于地方确有保全之功,可特旨恩准,保全尔宗庙祭祀,血脉亲族性命无虞。不过,王爵封号、节度权柄,需尽数削夺,归于朝廷;一应田庄、宅邸、库藏等产业,亦需悉数上缴国库,以充国用。”
钱元瓘听到这里,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之色,反而像是早已预料到此番结果般,只是当即撩袍跪倒在地,以头触地,行了一个大礼:
“罪臣代钱氏满门,叩谢陛下天恩!陛下宽仁,保全宗族,已是莫大恩典。钱氏不敢再有奢求,所有爵禄权位、田产家业,自当谨遵圣意,悉数献于朝廷,绝无半分迟疑!”
萧砚见其态度恭顺果决,满意颔首之余,语气也随之更缓和了一些:
“嗯。汝父子能作此想,甚好。须知,旧日权位虽失,然前途并非断绝。钱氏若能把握时机,在此番平定江南、稳定地方之中,展现出足够的诚意与能力,真心实意助朕安抚百姓,肃清残敌,便是新功之始。日后纵然暂为白身,亦可凭所立下的实实在在政绩,堂堂正正报效朝廷,重光门楣。汝父子此番抉择之心意,朕,已知之。”
说罢,他示意了一下。一旁侍立的温涛上前,将钱元瓘献上的那份降表和图册恭敬呈于案上。
萧砚伸手展开图册,逐一扫过其上标注的各州府兵力部署、粮仓位置、要塞关隘。偌大的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余下纸张翻动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响。
良久,他合上图册,手指在封面轻轻敲击了几下,沉吟片刻,复又看向因长时间保持恭敬姿态而忐忑不安的钱元瓘:
“吴越举地归附,则江南门户洞开,于王师自是大利。然,兵者,国之大事,虚虚实实,朕需见到吴越王拿出足够的诚意。即刻起,钱氏不仅需全力配合王师行动,开放沿海主要口岸,秘密助我水师熟悉江海航道、水文地情,亦需提供伪朝沿海布防、舰船调动之详尽情报,并尽力拦截意欲出海遁逃之国贼。待朕之王师饮马钱塘,兵临杭州之日,便是钱氏功成受赏之时。此事,可能做到?”
钱元瓘闻言,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顿时落地,大喜过望后,他再次跪倒谢恩,声音中竟然已带了几分哽咽:
“陛下明察万里!罪臣出发之前,家父已密令各州心腹将领,严加整备,只待陛下号令!钱氏上下,必竭尽驽钝,为陛下前驱,绝无半分迟疑二心!”
“好。”萧砚颔首,“你一路奔波,辛苦了,先下去好生歇息。具体如何配合行事,朕会遣专人与你细商章程。”
钱元瓘千恩万谢,这才被温涛引着,躬身退出了侧殿。
萧砚踱回案前,看着那幅巨大的舆图,江南之地,已是烽烟四起,而钱氏归附,不仅证实了江南内部统治已彻底分崩离析,权贵各自寻路,更预示着王师南下将获得重要内应,大大加速天下一统的进程,使江南百姓少受涂炭之苦。
片刻静默后,萧砚转身,目光扫过肃立的众位臣子:“诸卿以为,钱氏此举,诚意几分?后续方略,当如何调整?”
韩延徽便沉吟开口道:“陛下,钱镠此时归降,虽是大势所趋,然其麾下水师经略多年,实力不容小觑,于我军眼下攻略江南,乃至日后经略南海,皆大有裨益。只是其诚意深浅,仍需观其后续行动。臣以为,可令其速行,亦可视其配合程度,逐步加深信赖。”
敬翔补充道:“伪朝内部倾轧至此,权贵竟已谋划远遁,此乃军心涣散、土崩瓦解之明确征兆。然困兽犹斗,陛下确需加快平定步伐,以安江南民心,杜绝此辈毁地而逃、遗祸地方之可能。只是……”
他略一迟疑,道:“陛下之前提及欲御驾亲征,并携后宫同行,驻跸金陵……臣以为,金陵虽指日可下,然江南初定,局势错综复杂,陛下万金之躯,亲临前线,是否稍显冒险?且后宫随行,仪仗繁杂,恐迁延时日,亦增风险。不若陛下坐镇汴京,运筹帷幄,待江南彻底砥定,再行巡幸,亦不为迟。”
户部尚书张文蔚也连忙附和:“敬公所言有理。陛下乃天下之本,四海所系,不可轻动。征战之事,交由王枢密、贺将军等诸位良将,必能克竟全功。陛下稳坐中枢,方能震慑四方,使天下安心。”
萧砚听完众臣劝阻,神色不变,目光扫过舆图上蜿蜒的长江,最终抬手虚指舆图上金陵所在,缓缓摇头:
“诸卿所虑,朕岂能不知?然,江南今日之乱,非独在军事征伐,更深植于人心惶惑。伪朝权贵,各怀鬼胎,乃至欲裹挟民意,毁地而逃。朕此前檄文已布告天下,言出法随。如今亲征,非为炫耀兵威,实为抚慰兆民,安定人心。朕要亲至金陵,让江南士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朝廷非仅欲收复疆土,更要扎根此地,治理此地,安顿此地,使彼等能与中原百姓同享太平之福,再无离乱之忧。”
他稍作停顿,目光掠过殿外春光,继续道:
“朕携皇后妃嫔同行,正是为了彰显朝廷扎根江南、与民休息之长久决心,消解士民疑虑,绝非累赘。至于风险……朕起于行伍,大小百战,岂是畏险避事之人?王彦章、贺瑰、王宗侃等,皆百战良将,西路、中路进军顺利,吴越归附更使伪朝侧翼洞开,大局已定。朕此时亲临,正可借势而为,一鼓作气,彻底抵定东南,毕其功于一役!此事,关乎江南长治久安,非仅军事胜负,朕意已决,诸卿无需再议。”
见萧砚心意坚定,且剖析透彻,理由充分,韩延徽、敬翔等人相视一眼,皆知皇帝思虑已周,难以挽回,遂齐齐躬身,不再劝阻:
“陛下圣虑深远,非臣等所能及。既如此,臣等必竭尽全力,筹备亲征事宜,确保万无一失!”
萧砚便微微颔首:“如此甚好。相关一应事宜,便由二府三省加紧筹划办理。待西路鄂州战事稍定,水陆通道确保无虞,朕便启程南下。”
“臣等遵旨!”
众臣领命后,萧砚的目光却并未离开舆图,他凝视片刻,忽而又道:
“江南之战,旨在统一,然统一之后,重在治理。疆土之广,终需兆民安居乐业方能稳固。昨日朕巡视京郊,见新式曲辕犁颇得农户称许,深耕省力,效率倍增。由此观之,重农固本,器利为先。然耕桑之本,在于人勤,亦在于善用其材。”
韩延徽与敬翔等臣子闻言,俱皆神色一肃,凝神静听,知皇帝每每由小见大,必有深意。
萧砚便踱步至殿中,缓缓道:
“朕思之,富国之道,首在善用其材。土地之材,在于精耕细作,改良农具,兴修水利;山林之材,在于取之有度,用之有节。今河东煤矿产量渐趋稳定,若能将此‘乌金’善加开采利用,以煤代薪,不仅可省却樵采之劳,使更多劳力专注于田亩,更能助益工坊冶炼,兴盛百业。譬如军器监锻造、漕船修造,若得充足煤炭,其效能、产量何止倍增?”
他看向群臣,复又沉吟道:
“故朕意,可将‘重农务本,器利兴业;煤炭代薪,耕桑倍收’之意,与‘富国当善用其材’之念,并立为基本国策,以邸报明发天下,晓谕百官万民。着工部全力督导新式农具之推广改良,派熟练工匠下乡,因地制宜,务求实效。户部则需协同工部,勘定矿脉,于重要矿区设立‘矿务司’,规范开采,鼓励民间使用,尤要保障官营要害工坊之需。此策若能行之十年,我朝国力根基,必当大为巩固。”
韩延徽与敬翔稍一细细品味,前者便不禁抚掌轻叹:“陛下由一犁而观天下,由一煤而思百业,实乃高瞻远瞩!此策若行,确乃强本固元之根基,臣拜服!”
敬翔亦道:“臣即刻会同相关衙署,拟定详细条陈,尽快推行。”
萧砚点头:“好。此事关乎长远,需持之以恒,不可急功近利。你等下去细细筹划便是。”
众臣领命,躬身退出垂拱殿。
处理完这番政务,萧砚在宫中简单用过午膳,便回到御书房。
半日时光便在批阅奏章的过程中如此流逝,待他终于看完最后一份关于蜀中春蚕丝帛产量的奏报后,窗外日头已然西斜,绚丽的晚霞映红了天际。
萧砚向后靠入椅背,长舒一口气。
即便他有内力加持,一身武功更已臻化境,但连续数个时辰全神贯注的处理繁琐政务,这种精力的巨大消耗,他也难免有稍许疲惫。
一直静候在侧,今日当值的鱼幼姝见状,适时上前,伸出纤纤玉指,力道恰到好处地为萧砚揉按着紧绷的肩颈穴位,同时柔声请示:“大家,晚膳的时辰快到了,今日安排在何处为宜?”
萧砚闭目享受了片刻的松弛,略一沉吟,想到日间与重臣们议定的亲征之事,心中已有定见,遂语气缓和地吩咐:“今日天光尚好,春风和暖,便在御花园中设个小宴吧。朕与皇后她们一同用膳,也正好说说南边的事。”
鱼幼姝领命,立即指派一旁的女官前去尚食局及御花园安排布置。
约莫两刻钟后,御花园内已是华灯初上。精心悬挂的宫灯与廊庑下点缀的明珠,将园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映照得如梦似幻。
春风拂过,带来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暖意融融,恰到好处。
女帝率先到来,她今日一身绯色宫装,外罩同色薄纱,墨发轻绾,凤眸流转间少了几分平日的威仪,添了几许家常的温婉笑意。
正捧着这几日邸报仔细阅览的萧砚见她到来,便自然伸出手,将她拽至身边主位,低声说了几句体己话,女帝含笑听着,不时以袖掩嘴,发出愉悦的笑声。
紧接着,姬如雪、降臣、蚩梦、述里朵、耶律质舞、千乌、巴戈、李存忍等妃嫔也陆续翩然而至。
因是难得齐聚的家宴,众女的装扮也难免各具巧思,或清丽脱俗,或娇艳明媚,或端庄典雅,或活泼灵动。
她们的出现,仿佛瞬间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与色彩,连御花园中那些正值盛放的名花异卉,在这满园活色生香面前,竟也显得黯然失色,徒具其形,再无夺目之姿。
菜肴陆续上齐,萧砚先举箸示意,众人方才动筷。席间话题先是自然而然的围绕着两个孩子今日的趣事展开,李明昭如何咿呀学语、模仿大人动作,李岱又如何安静专注的摆弄玩具,稚子纯真,引得众人笑语连连。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
萧砚见众人皆已放松,便放下手中的筷子,扫过在场每一位女子。感受到他的注视,席间的轻声笑语渐渐平息下来,众女都意识到皇帝有话要说。
“说起来,今日召大家一同用膳,除了闲聚,也是想再细说说南下的事。早间在城门口,我既已相邀,如今吴越归附,形势日渐明朗,此事便也正式定下章程了。”
萧砚略顿一顿,继续道:“江南战事进展比预想更快。待鄂州一线稳固,我便决意启程亲征。此番南下,非止于督战观风,更意在战后长驻金陵一段时日。毕竟,东南新附,人心初定,非我亲临坐镇,难以彻底梳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女帝身上,但话却是对着所有人说的:“届时,汴京政务,有韩延徽、敬翔等人留守中枢,足可放心。故而,我的想法是……云姬,还有你们,都随我一同南下。战事平定后,金陵宫室稍加整葺便可使用,我们也算换个环境,体会一番江南烟雨。”
女帝闻言,凤眸中先是掠过几分意动与欣喜,身为皇后,她自然渴望与夫君同行。不过片刻后,她眸中的喜色便随即微微凝起,然后放下汤匙,沉吟片刻,道:
“陛下欲亲驻金陵以定江南,从根本上消除离心之势,臣妾深以为然,此确为上策。不过,臣妾细细思忖,韩相、敬公等人固然忠心体国,能力卓著,然汴京终究是国朝根本,中枢所在,政令皆出于此,不可一日无主心骨坐镇调度,以安百官之心。臣妾思忖,不若由臣妾与阿稷留守汴京,代陛下看顾朝廷日常运转,抚慰百官,如此,陛下在江南方能心无旁骛,全力经营,使东南早日重现富庶太平……”
然而,她话音未落,萧砚便已轻轻摇头:
“云姬,你的心思,我岂能不明白?为国分忧,顾全大局。但汴京固然是国之根本,你我夫妻,却也更需一体同心,共担风雨。江南之治,非仅军政征伐,更关涉民生教化、风俗融合、经济恢复,诸多细务,千头万绪,许多事,需你我,需大家一同参详拿主意。将你独自留在汴京,我于千里之外,如何能安心?又如何体现朝廷经营江南之决心?”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女帝置于案上的手背,看着她道:“夫妻一体,岂有分离之理?此番南下,谁也不能落下。汴京有韩延徽、敬翔,我信他们能处理好日常政务。若有重大决断,也有锦衣卫的御兽司,飞书传递金陵也不过旦夕之间。此事不必再议,就这么定了。”
听到萧砚这番话,女帝微微一怔,随即不由漾起一抹无奈的浅笑,心底却涌起暖流,终是轻轻点了点头:“是,臣妾……谨遵陛下安排。”
见女帝不再坚持,萧砚便满意颔首,目光转向席间其他人。
姬如雪本就一直都在含笑看着他,见他望来,只是浅浅一笑,轻轻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降臣支着下颌,眼波斜睨着萧砚:“官家要去那烟花三月的江南,臣妾自然是要跟去瞧瞧的。听说西湖风光甲天下,正好看看是不是真的‘淡妆浓抹总相宜’。总比整日闷在这宫墙里有意思些。”
蚩梦早已按捺不住,立刻雀跃道:“太好啦!大家都去!小锅锅,你说好了的,要带窝们吃遍江南好吃的,看遍好风景,可不许反悔!”
述里朵看了女帝一下,复而也道:“陛下亲临镇抚,乃安定新附之地之上策。臣妾以为甚妥。无论陛下如何决断,臣妾皆愿追随。”
她身旁的耶律质舞也很认真的点头附和。
千乌、巴戈、李存忍等人也纷纷轻声附和,表示愿随圣驾。
萧砚见众女并无异议,反而多有支持之意,心中慰藉,点头道:“既然如此,届时便一同前往。待东南彻底安稳,再议返京之事。”
此事就此定下,御花园中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活络起来,丝竹之声轻轻响起,众人继续享用美食,闲话家常。
又闲话赏玩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方尽欢而散。
夜色渐深,萧砚今夜宿于述里朵所居的殿阁。寝宫内烛火朦胧,帐幔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暖香。
一番缠绵云雨,极尽欢愉,待至风停雨歇,萧砚习惯性的欲起身,往常此时他或会再去书房处理些未完的公务,或便径自沐浴后歇息。
然而今夜,述里朵却并未如往常般温顺松开环绕在他腰间的手,反而伸出双臂,更紧的缠住了他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汗湿的胸膛上。
萧砚微微一愣,低头看她。
只见述里朵仰起脸,那双平日里含笑冷静的美眸中,此刻虽残存着未散的情欲,却也涌动着一股她这般身份女子极少显露的不安与渴求,以及更深处中,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完全明晰的情感。
她喘息着,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潮红,一字一句道:“陛下……臣妾…臣妾也想要一个孩子。”
萧砚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
后宫子嗣之事,历来敏感,他虽对身边诸女皆有情谊,却也始终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与考量,尤其是对述里朵……
不待他回应,述里朵却仿佛怕被拒绝,一双修长有力的腿更紧地揽住他精壮的腰身,继续低语:
“臣妾知道,陛下顾虑甚多。可臣妾……臣妾不仅仅是草原的述里朵,更是陛下的女人。自当年初见,到如今……臣妾亲眼看着陛下如何开创这前所未有的局面。陛下不仅是征服了臣妾的身体,更是……彻底占据了臣妾这里。”
她拉着萧砚的手,用力按在自己左侧丰腴滑腻的胸脯上,那里心跳急促而有力。
“臣妾不愿只做一个象征。臣妾也渴望有一个流着天下最尊贵的血脉,也延续着臣妾骨血的孩子。一个……兼具草原坚韧与中原荣耀的孩子。让臣妾与陛下的联结,更深,更牢……”
她的目光灼灼,但语气中却带着近乎孤注一掷的恳求:“求陛下……成全臣妾这点痴心。”
帐帘内一片寂静,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声。
萧砚静静注视着述里朵眼中那道真挚与脆弱,想起她自当年漠北归附以来,无论是在草原协助平定诸部,还是嫁入宫中后安分守己,努力适应中原礼制,乃至在政务上偶尔提出的那些颇具远见的建议,确实始终追随左右,尽心尽力。
他看到了她强势外表下的脆弱,看到了那源于身份和处境的不安全感,也看到了那份超越政治算计,纯粹属于一个女人的母性渴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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