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立马吴山第一峰(八)
时近二月末,江南人心浮动,如春潮暗涌不提。北军南下的攻势,却真似钱塘大潮,一波猛过一波。
王彦章坐镇鹦鹉洲大营,遣史弘肇率整合后的水陆精锐西进。
为保岳州不失,亦为阻北军彻底掌控荆江口,楚国水师都督许德勋亲率洞庭水师于湖口迎战。双方遂在浩渺洞庭之上,展开决战。
在这之前,北军如何一战摧垮鄂州水师的种种细节已尽可能的被楚国水师探知,知晓北军战舰配有威力惊人,可以直接轰烂楼船的火炮后,许德勋便与将佐议定,交战之初便须抢占先机,不能容敌舰从容逼近,须借湖汉地利,以投石弩箭远距周旋,消耗北军。
但可惜的是,兵法终究是兵法,实战也终究是实战。
两军决战洞庭湖,北军径直以楼船火炮开道,两军接战后,楚军虽经演练,临阵却仍难抗这雷霆之威,惧火炮者甚众,两军自晨至暮激战一整日,许德勋虽勇,却终究难挽败局,楚军主力战船或被焚毁,或遭俘获,他本人亦负伤败走。
水战得胜,史弘肇乘胜席卷洞庭,连克华容、安乡等沿岸要地,复又配合余仲部攻占控扼驿道的隽水要冲蒲圻城,彻底切断岳州与鄂州联系。
本协助洞庭水战的岳州刺史秦彦晖虽知大势已去,但感念楚王马殷对他的知遇之恩,竟是拒绝劝降,焚毁城外粮草、船只,收拢残兵退入岳阳城中,意图拼死固守,用以屏障南面的长沙。
而王彦章却也并不急于强攻,只是命史弘肇深沟高垒,架设砲车,切断岳阳城与外界的联系,而后分兵扫荡岳州全境,兵临岳州南面的昌江城下,以此对长沙形成直接威胁。
北军主力距长沙仅百余里,楚地门户洞开的败报传至长沙,楚王马殷本就年老体衰,闻听前线接连惨败,鄂州失联、岳州被围、水军大半丧师,惊惧交加之下,病情竟突然急剧恶化,于床榻上呕血不止,在弥留之际传位于马希声后,随即薨逝。
马希声秘不发丧,紧急嗣位,但马殷身死可以瞒,洞庭湖大败却如何能瞒,一时之间,国内人心惶惶,主张南迁衡州亦或东奔豫章(南昌)者不计其数。
但旋即,北朝黔国公蚩离率领的娆疆与南平联军攻陷桂州的消息又至长沙,使得主张南迁者顿时语塞。
原来,蚩离率领的南路军收到萧砚的诏令后,便立即利用山地林莽优势,奇袭桂州。
负责镇守桂州,与许德勋、秦彦晖并称楚国虎臣的李琼、王环二将虽奋力抵抗,但终究不敌娆疆巫蛊之术,且郴州、道州一线亦受到南平军袭扰,寡不敌众,被迫放弃桂州,退守永州(零陵),意图凭借湘水天险,阻止北军南北夹击长沙。
但正因李琼、王环二将欲保永州,铁了心要与蚩离争夺湘水控制权,故战况胶着之下,更无力东顾支援长沙,乃至于就在永州东北百余里的衡州都显得岌岌可危起来。
如此局面,为阻北军南下,马希声只能急调朗州(武陵)驻军驰援湘阴,试图在昌江一线建立最后防线,并同时派人联络扬州、杭州、福州,要吴、越、闽三国速速驰援长沙,以免楚地尽失,江东再无藩屏。
但扬州方面,徐温派出的黄头军万余人本欲驰援光州,用以威逼正南下直取黄州的王宗侃部侧翼,以解黄州之围。
不料,北军以逸待劳,于寿州西南面的浍水畔预设伏击,黄头军因此大败亏输,损兵折将,徐温长子徐知训本人险些被擒,幸得已倒向假李、奉命策应的黑云长剑都及时接应,方才狼狈退守盛唐县,勉强稳住阵脚,暂时保住了寿州西南通道,但解黄州之围的计划彻底破产,只能坐视北朝中路王宗侃部、西路王彦章部就此会师于黄州城下。
西线洞庭湖大败、楚王马殷身死、南路桂州失守、淮南援军受挫……系列败绩传开,江南各镇皆惊,朝野震动。
北军攻势之猛、进展之速远超预料,南唐朝野上下,瞬间再无信心,无论文武,俱皆笼罩在失败主义情绪中,一时间,暗中派遣心腹、携带重金试图与北朝联络者,亦或就此抛家舍业、欲浮海避祸者,不可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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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耗频传,莫说徐温终日焦头烂额,便连假李亦急怒攻心,嘴角燎泡,一面痛斥诸将无能,丧权辱国,一面不得不与徐温加紧磋商。
最后,二人一致认为鄂州若彻底失守,北军便可顺江直下,江东门户洞开,扬州与金陵都将直接暴露于兵锋之下,故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增援鄂州,稳定西线。
二人间虽一直都互有猜忌与提防,但在这等局面下,也只有深知唇亡齿寒之理了,北朝那位气吞山河,在座二人都是铁板钉钉上了死亡名单的,如若不想这般早早就出海逃难,唯有暂弃前嫌,合力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于是,二人决定尽抽扬州并金陵精锐,包括已整编收服的张颢余部,并征调大量民船,由假李亲自挂帅,徐温协同,溯江西上,汇同鄱阳兵马,驰援鄂州,以解长沙之危,稳住西线。
大事既定,殿内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假李踱回舆图前,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状似无意的问道:“张子凡……近日如何?”
本欲离去筹措军需,调动兵马的徐温闻言,眸光微动,只是答道:“依陛下之前吩咐,与陛下那位替身一并软禁于府中别院,并未苛待。此子心向北朝,其父母又……臣以为,留之恐成祸患。”
假李瞥了他一眼,冷笑道:“祸患与否,要看如何用。出征之前,朕想见见他。或许,他能帮朕看清一些事情。”
徐温没有反对,只是淡淡道:“陛下若觉得有用,见见也无妨。只是此子伶牙俐齿,心思诡谲,陛下还需小心应对。”
当夜,假李摒退了左右,只带着镜心魔召见了被软禁多日的张子凡。
张子凡被带进来时,神色平静,只是眼下带着两圈青黑,显是这段时间并未安寝。他看了一眼端坐在主位上的假李,又扫过角落里的镜心魔,亦不行礼,也未开口,只是负手站着。
假李打量着他不卑不亢的姿态,非但不怒,反而玩味笑道:“张侍郎,别来无恙?这清减了些,倒是更显风骨了。”
“托阁下的福,尚能苟活。直抒来意吧,深夜相召,总不至于是找张某品茗论道。”
“且坐。”假李并不在意张子凡语气中的讥讽,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今日请你来,是想听听你这聪明人,对眼下这泼天大局,有何见解。”
张子凡闻言,倒也干脆的坐下,复而嘲讽道:“大局?阁下此刻不应是忙于调兵遣将,应对江北王师泰山压顶之威吗?怎还有闲情逸致,与我一个阶下囚空谈大势?”
“正是因为这大局已如沸鼎,朕才想听听你的真话。”假李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张子凡,“你是个明白人,看得清楚,如今江南已是危如累卵。北军势大难当,朕虽承天命,亦感独木难支,左右掣肘。”
张子凡冷笑一声:“阁下过谦了。你如今坐拥江南,连不良人这股力量也尽在掌握,何来独木难支之说?徐温不也正是因你这‘天命所归’,才与你同舟共济么?”
假李摇了摇头,语气变得诚恳了几分:“张侍郎,你我心知肚明,徐温之流,不过是因北军大兵压境,才不得不暂奉朕号令,虚与委蛇。他们这等人物,何曾真心为这江南百姓、为李唐社稷考虑过?不过是计较自家得失罢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朕需要的是真正有经纬之才、有胆识魄力之人辅佐,而非那些首鼠两端、唯利是图的蝇营狗苟之徒。江南虽危若累卵,然朕既在其位,自当竭力保全这一方水土百姓。你若愿助我一臂之力,待合力击退北军,稳固这半壁江山,朕必不相负。届时,徐温又算得了什么?你那位挚友……朕亦可保他周全,甚至许他富贵闲散一生。”
张子凡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假李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保全百姓?阁下这番说辞,听着倒是冠冕堂皇。只可惜,先是利用吴王胁迫我父,复又借我父牵制于我,这般行径,与昔日徐温、张颢挟持宗室、玩弄权术有何本质区别?阁下口中这‘大业’的根基,恕张某实在不敢恭维。”
假李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语气转冷:
“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法。朕若不强硬果断,如何能在这盘散沙中整合出一支可战之兵?又如何应对北朝虎狼之师?”
张子凡不由嗤笑出声:
“北朝虎狼之师?阁下难道真以为,凭借眼下这军心离散、各怀鬼胎的江南残局,能抵挡得住王彦章、贺瑰、王宗侃、蚩离这等百战宿将的兵锋?这江南,连同阁下在内,有谁能正面撄其锋芒?更何况……民心向背,如水之下流,阁下难道真无丝毫察觉?”
假李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但旋即又强迫自己松开,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你说得对,或许正面抗衡,是以卵击石。但是,张侍郎,若朕不出手整合,你此刻,怕是早已不在扬州,而是身在长沙,游说那马希声拱手献城了吧?是也不是?”
张子凡瞳孔微缩,沉默片刻,才冷冷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天下大势,浩浩汤汤,连不良帅都已默然,阁下又何苦逆天而行,徒使生灵涂炭。”
“大势?”假李忽然笑了,先是低笑,而后捧着脸放声大笑起来,“你们所有人,李嗣源,徐温,李星云,甚至包括江北那位!都以为我争的是这个?是这天下归属?是这偏安一隅的皇帝宝座?还是这所谓不可抗拒的大势?!”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踱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与无形的对手对峙,突然用尽全身力气低吼道:“你们永远不会懂!”
张子凡眉头紧锁,刚欲开口,却见假李猝然转身,死死盯住他。
“朕要的是他亲眼看着!看着那个人轻易放弃的一切,是如何被朕牢牢握在手中!看着那个人无力掌控的局势,朕是如何一步步扭转!我要他看着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哪怕只是片刻,哪怕最终是万丈深渊、玉石俱焚,我也要他知道——!”
这番近乎赤裸的剖白,旁人或许听不懂,却让一旁的镜心魔突然一怔,然后抬起头,微微动容。
张子凡也彻底怔住了,他看着眼前这张与李星云一般无二的脸孔,却只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与荒谬。
“所以,你们口中的大势,与朕何干!?”
假李声音嘶哑,只是一步步走回张子凡面前,然后俯身逼视着他:“朕只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助朕?若你点头,待此番击退北军,朕可保证,必让徐温交出李星云,保全其性命。而且……”
他顿了顿,缓缓道:“朕可以让你现在就去见他。并由你亲口告诉他一个消息,他的妻子,还有他那宝贝师妹,甚至是你母许真人……都未曾落入徐温之手,如今……应是安全的。”
张子凡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混杂着巨大的惊喜与旋即升腾起来的疑虑,只是死死盯住假李。
而假李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道:“如何选择,在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镜心魔深深看了张子凡一眼,默然紧随其后。
空荡的殿内,只剩下张子凡一人独立。窗隙透入的风声呜咽,远处兵营隐约传来巡夜的梆子声。他缓缓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脑海中各种念头疯狂交战,纷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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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温府邸,书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徐温阴沉如水的面容。
适才,他的心腹刚禀报完,这二十余日撒出去的人手,依旧未能寻到姚克赡、程思忠两队人马以及上饶公主等人的任何确切踪迹,仿佛泥牛入海。
如此消息,这让他心中那最坏的可能性不断放大,不止于此,由于失去了这至关重要的筹码,近来早已令他焦躁不已。
就在这时,门外心腹通传,张子凡求见,持有假李的手谕,镜心魔亦在旁陪同。
徐温眼中精光一闪,疑窦丛生,但听到镜心魔同在,略一沉吟,还是挥了挥手:“让他们进来。”
张子凡与镜心魔一前一后步入书房后,前者便对着徐温微微拱手一礼,镜心魔则只是安静立于门侧,如同影子。
“张侍郎深夜来访,又有陛下手谕,不知所为何事?”徐温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徐相言重了。”张子凡平静应答,“陛下不日即将亲征鄂州,子凡虽为戴罪之身,亦心系前线战局。特来向徐相请教,以扬州现今库存,尚能抽调多少粮秣军械支援西线?也好让陛下心中有数。”
徐温眯起眼睛,如同审视猎物般打量着张子凡,试图从他每一丝表情中找出破绽。
这白毛小子,是真心转性意图戴罪立功,还是假李授意前来试探?
片刻后,他才慢悠悠道:“粮草军械,老夫自会竭力筹措,以供王师。然如今四处用兵,消耗甚巨,扬州库存亦非无穷无尽,需统筹规划。倒是张侍郎,自身难保,却对前线战事如此关切,实令老夫意外。”
张子凡笑了笑,无奈道:“关切亦是无用,如今身陷囹圄,不过是纸上谈兵,空耗心神罢了。只是觉得,陛下此番亲征,若能初战告捷,或可极大提振士气,稳定这惶惶人心。否则……局势恐更难预料。”
徐温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陛下英明神武,自有妙算。张侍郎若有破敌良策,不妨直言。”
他这话是对张子凡说,眼角的余光却瞥向门口的镜心魔。
正当二人机锋暗藏之际,静立门侧的镜心魔却适时开口:“徐相,陛下出征在即,张侍郎既持谕而来,欲见故人一面,以安其心,或可使彼更尽力为陛下筹谋西线事宜。不过一见而已,徐相府上戒备森严,又有某从旁陪同,当无大碍。何不顺了陛下之意,亦显徐相顾全大局?”
徐温闻言,目光在镜心魔那看似平和实则难测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张子凡,心念电转。
片刻后,他便顺势颔首,面色稍缓:“既然陛下有谕,张侍郎又如此牵挂故人……罢了,那便随老夫来吧。天罪星,可否一同?”
镜心魔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三人遂同往府邸深处一座戒备森严的独立小院,徐温停在正房门前,对守卫略一示意,然后对张子凡道:“李公子就在屋内。张侍郎,还请长话短说。”
说完,他并未离开,与镜心魔一同站在院中檐下,竟然是要亲自监听屋内动静。
张子凡推门而入。房间陈设简单,但还算整洁。李星云坐于窗边,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侧影消瘦,听见门响,他转过头来。
“子凡?”李星云看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是徐温他……”
“我无事。”张子凡快步走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细不可闻,“是那位赝品……他准我来的。”
李星云眉头微蹙,眼中疑虑更深。
张子凡在他身旁坐下,以极快的语速将外界剧变的形势简要告知,所谓西线水师惨败,鹦鹉洲、汉阳易手,岳州被围,长沙震动,楚王马殷惊惧病亡,南路军已兵临桂州,东线寿州援军溃败……
李星云默默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仿佛早已预料,只是当听到马殷病故时,眼底掠过一丝物伤其类的黯然。
“李兄,”张子凡凑得更近,气息几乎拂在李星云耳畔,声音几不可察,“最要紧的是,皇后和陆姑娘……她们应当无恙。徐温派去追捕的人马失踪了,从他近日的反应看,她们至少已脱离险境,未落入他掌控。”
李星云的身体猛地一震,一直竭力维持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他倏地抓住张子凡的手臂,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激动,嘴唇翕动,却一时发不出声音。
他死死盯着张子凡,用眼神急切地确认着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张子凡反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臂,重重点头,然后犹豫了一瞬,又道:“那人……方才与我言谈间,对坐上你的位置,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他说……他要你亲眼看着他如何……”
李星云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他松开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混杂着苦涩与迷茫的神情:“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世间还有这样一个‘我’。袁天罡……他布此迷局,究竟意欲何为?”
张子凡沉吟道:“或许,他将所有的因果、罪责与重负,都转移到了这替身身上。假李如今享受着你曾拥有和逃避的一切,也承担了所有的明枪暗箭。这像是一道……替身符。”
李星云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张子凡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再次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沉静而坚定:“忍耐,李兄。一定会有转机。局势瞬息万变,我定会设法周旋,救你出去。”
李星云望着好友眼中不容置疑的信念,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点了点头,嘴角努力牵起一个弧度:“我信你。”
院外,徐温抬头看了看天色,轻轻咳嗽了一声。镜心魔的目光也扫向房门。张子凡知道时间已到,他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李星云一眼,转身决然走出。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李星云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但此刻在他眼中,那天际尽头,仿佛已透出一抹熹微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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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外,长江之畔,火把如龙,映照着粼粼江水,人马喧嚣鼎沸。假李顶盔贯甲,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正准备誓师西征。
而对岸的江北,王彦章矗立在巍峨楼船的甲板之上,迎着凛冽江风,也接到了天子即将御驾亲征、移跸金陵的密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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