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旧名惊雷与门后重逢

星核猎手下榻的豪华套房里，弥漫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或者说，习惯于身处风暴眼之人所特有的、略带散漫的平静。空气里漂浮着高级熏香的淡雅气息，与窗外匹诺康尼永不落幕的繁华夜景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银狼占据了客厅中最柔软的那张单人沙发，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去。她盘着腿，纤细的手指在游戏手柄上舞动如飞，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巨大屏幕上光怪陆离的战斗画面，爆炸声与电子音效通过她戴着的耳机，化为沉闷的背景噪音。

激烈的战况间隙，她头也不回，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突兀地抛出一个问题：

“卡芙卡，星穹列车到底什么时候才磨蹭到匹诺康尼？这地方的数据防线我都快摸透了，无聊。”

在房间另一侧，卡芙卡正优雅地坐在高背椅上。她面前铺着她那件标志性的、质感非凡的大衣，手中拿着特制的养护工具，动作轻柔而专注地擦拭着衣领处的金属装饰，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听到银狼的抱怨，她唇边漾开一抹了然的笑意，头也不抬地轻声回应，那声音如同陈年美酒般醇厚醉人：

“耐心点，我的小狼宝。艾利欧的剧本写得很清楚——当流萤在梦境世界里，凭借自己的努力赚够五万信用点的时候，那辆载着‘变数’的列车，就会如期驶入这座盛会之星的站台。”

银狼操控角色的动作微微一顿，快速瞥了一眼屏幕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实时跳动着数字的悬浮窗口——那是连接着流萤梦境账户的监控程序。

“啧，那快了。”她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陈述，“还差五千。”随即，她的全部注意力又迅速被屏幕中新一轮的敌人刷新拉了回去，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战斗间隙一次微不足道的喘息。对她而言，这更像是一个需要达成的游戏目标，而非什么命运的关键节点。

房间的阴影角落里，刃如同亘古存在的磐石，背靠着墙壁，怀中紧紧抱着他那柄缠绕着不祥气息的支离剑。他双目紧闭，呼吸悠长而平稳，仿佛已然入睡，但任何熟悉他的人都清楚，那具沉寂的躯壳下，隐藏着何等狂暴的力量与无时无刻不在与“魔阴身”抗争的意志。

流萤尚在梦池中未归，她的身体静静躺在隔壁房间的连接舱内，意识早已沉浸在那片由家族编织的华丽梦境之中。

而这一切的“导演”，黑猫艾利欧，则安静地蜷缩在专门为它准备的、铺着软垫的猫爬架顶端。它碧绿的眼眸半开半阖，尾巴尖偶尔懒洋洋地轻晃一下，仿佛世间万物，包括房间内众人的一言一行，都不过是它早已阅览过无数次的剧本段落，激不起半分波澜。

就在这片各司其职、看似永恒的平静即将持续到下一秒钟时——

“哒…哒…哒…”

一阵清晰、稳定，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高跟鞋叩击走廊地毯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地传来。

这声音本身并不响亮，却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房间内某种无形的平衡。

银狼按键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滞涩了零点一秒，屏幕上角色的一个连招险些中断。卡芙卡擦拭大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优雅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挑动。连角落里的刃，那仿佛永远闭合的眼睑，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丝。

那脚步声，最终精准地停在了他们的房门外。

一片寂静。连窗外遥远的喧嚣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然后——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响彻房间。

紧接着，一个带着明朗笑意的、仿佛浸透了阳光与回忆温度的女声，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门板，如同一道毫无预兆的惊雷，炸响在银狼的耳畔，直抵灵魂深处：

“你好，布朗尼小姐，您点的肉桂饼到了。”

“！！！”

房间内的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停止了流动！

银狼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几乎是在听到“肉桂饼”三个字的瞬间，她就像被按下了某个根植于童年记忆深处的开关，下意识地就要放下手柄，起身去开门——那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每次百达“偷偷”帮她打扫完房间，或者她完成了一个复杂的代码破解后，总会像变魔术一样，给她带回来一份香甜滚烫的肉桂饼作为奖励和鼓励。

然而，她的手指才刚刚离开手柄，身体尚未完全站起——

“狼宝~”卡芙卡那带着浓郁玩味笑意、仿佛能蛊惑人心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像一条冰冷的丝线，瞬间缠住了银狼的动作。“……布朗尼？”她重复着那个名字，尾音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揶揄，“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名字呢？”

“布朗尼！”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却依旧锋利的钥匙，猛地捅开了银狼脑海中那扇被刻意尘封、紧锁的记忆之门！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

只有她早已因病离世、用尽最后力气给予她温暖的养母才会这样叫她！

只有那个……那个如同数据幽灵般突然出现，陪伴她度过最孤寂岁月，教她代码，为她打扫房间，在她被欺负时用诡异的方式帮她出头，最后却为了救她，化作一块冰冷U盘的“姐姐”百达，才会这样叫她！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某种被深埋心底的巨大悲伤与狂喜的电流，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上，瞬间击穿了她的四肢百骸，就那样僵硬地、颤抖地悬在了半空中，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

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是谁？！门外到底是谁？！是阴谋？是幻听？还是……

下一秒，某种无法抑制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她！银狼猛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甚至顾不上掉落的游戏手柄和屏幕上瞬间灰暗下去的“Game  Over”字样，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两步冲到门前，用尽全身力气，近乎粗暴地一把拉开了厚重的房门！

门外的光线涌入，勾勒出一个戴着棕色牛仔帽、拖着一个行李箱的修长身影。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部分面容，但那微微勾起的、带着熟悉温暖笑意的唇角，那周身散发出的、让她灵魂都感到战栗和渴望的气息……

与她记忆最深处、那个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出现的、温暖而模糊的光影，瞬间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百达……？

巨大的希望如同烟花在脑海中炸开，几乎让她眩晕。

然而，就在她抬起眼，想要看清帽檐下的整张脸时，希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那张脸……那张与某个让她心情复杂的天才俱乐部成员——黑塔，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庞，像一盆掺杂着冰块的冷水，对着她当头淋下！

所有的激动、所有的期盼，瞬间被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和冰冷的戒备所取代。黑塔？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知道“布朗尼”这个名字？是调查了自己过去的资料？还是某种恶劣的、针对星核猎手的心理战术？

银狼眼中那刚刚如同星火般燃起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熄灭、沉寂，最终凝结成一潭冰冷的、带着敌意的深水。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生硬得像是冻硬的石头，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驱逐意味：

“……黑塔。”

她甚至懒得去思考前因后果，只想立刻结束这场令人不快的闹剧。说着，她就要用力关上房门，将这不受欢迎的“访客”隔绝在外。

“不是哦。”

门，却被对方一只白皙而稳定的手，轻轻松松地撑住了。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然后，在银狼冰冷而戒备的目光注视下，门外那人微微抬起了帽檐。

阴影褪去，露出了完整的容颜。是的，眉眼轮廓确实与黑塔极其相似，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黑塔式的、洞悉一切的冷漠与理性至上的高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无比熟悉的温暖、怀念，以及一种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终于归来的、如释重负的柔和光芒。

她看着银狼，嘴角的笑意加深，那是一个完全属于“百达”的、带着几分狡黠和无限宠溺的笑容。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银狼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有人呼唤、也再无人有资格呼唤的名字：

“是百达。”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如同暖流淌过冰封的溪谷，“百达回来看看，我们的小布朗尼，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凝固成了永恒的琥珀。

银狼怔怔地站在门口，像是一尊突然失去了所有指令的精致人偶。她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听着那魂牵梦绕的声音呼唤着那个只属于她们之间的名字……

那双总是闪烁着冷静代码光芒、能够轻易看穿网络防火墙的眼眸，像是骤然决堤的湖泊，水汽以无可阻挡之势迅速弥漫、汇聚，最终化为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沿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气音。所有的酷盖形象，所有的冷静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碎得彻彻底底。

下一秒，她如同一个在无边黑暗中徘徊了太久、终于看到了指引灯塔光芒的迷路孩子，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狠狠地撞进了百达的怀里！

她的双手死死地攥紧了百达腰侧的衣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把脸深深地、毫无保留地埋进百达温暖而真实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记忆中混合着阳光与淡淡机油（或许是修理东西时沾上的）的、独属于百达的气息。

紧接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恐惧、孤独、还有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如同汹涌的火山熔岩，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她瘦削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从最初的、极力压抑的啜泣，迅速转变为嚎啕大哭，那哭声里充满了孩子气的、不加掩饰的悲伤与宣泄，仿佛要将自从百达“离开”后，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和思念，都在这一刻彻底哭出来。

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百达，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撒手。

仿佛只要一松开，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奇迹，就会如同梦境般再次消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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