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阮梅的到来
黑塔空间站的医疗检测区，其洁净与精密程度远超任何已知文明的顶尖医疗机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剂和臭氧味道，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探头和传感器从天花板、墙壁甚至地板中悄然探出，无声地宣告着这里的一切都处于严密监控之下。
百达亦步亦趋地跟着黑塔，脚踝上的抑制镣铐与光洁的地面接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咔嗒”声，提醒着她此刻受限的自由。她一路上还在试图组织语言，想要继续安抚显然余怒未消的黑塔。
“黑塔，我知道你生气，我真的很抱歉……”百达的声音带着恳切，“我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先确认布朗尼的安全，然后……”
“然后就把我这个‘妹妹’抛在脑后，直到被通讯找上门，才勉强想起来还有个需要‘解释’的对象？”黑塔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空间站外真空的寒冰，“你的优先级排序，真是清晰得令人感动。”
“不是的！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百达有些着急，“我当时的状态很不稳定，我怕……”
“怕什么？”黑塔终于停下脚步，在一扇巨大的、印着复杂生物螺旋与齿轮交织徽记的自动门前转过身，眼神锐利，“怕我无法接受？怕我伤害你？还是怕我……像现在这样，把你‘控制’起来？”
她的目光扫过百达脚踝的镣铐，意思不言而喻。
百达语塞。她确实有过类似的担忧，但此刻说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只能换一种方式：“我怕的是给你带来更大的失望和危险。黑塔，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想早点回到你身边。”
黑塔冷哼一声，没有接话，只是抬手在门边的识别器上一按。自动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更加广阔、布满了各种闻所未闻精密仪器的检测室。
而检测室内，已经有一个身影在等候了。
那是一位身穿着素雅、带有东方韵味的改良研究员服饰的女子，气质清冷，仿佛隔绝了尘世喧嚣。她正低头看着手中一块悬浮的光屏，上面流动着复杂的数据。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绝俗、却透着疏离感的面容。
正是阮·梅。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黑塔，然后落在了百达身上。当看到百达那张与黑塔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时，阮·梅那双如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但瞬间便恢复了平静。
“黑塔。”阮·梅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淡，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这就是……你说的‘特殊样本’？”
“嗯。”黑塔应了一声，走到主控台前，开始快速调取程序，“我‘失而复得’的姐姐，百达。目前状态，疑似能量与信息复合生命体，来源不明，目的待查。”
她介绍得极其简洁且……充满标签化。
百达听到“样本”这个词，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还是礼貌地对着阮·梅笑了笑：“你好，阮·梅女士。我是百达，给两位添麻烦了。”
阮·梅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百达身上，带着纯粹科学探究的意味：“相似度高达97.3%，超出常规双胞胎遗传学波动范围。能量读数……很奇特。”她看向黑塔，“你之前传输的初步扫描数据，我已经分析过了。存在大量无法识别的虚数编码和相位褶皱。这确实……很有趣。”
“有趣的地方还在后面。”黑塔操作着控制台，头也不抬地说，“阮·梅，开始基础生理（如果能称之为生理的话）指标扫描和能量图谱绘制。重点分析她的意识波动与身体构成的关联性，以及那层精神屏障的运作机制。”
“明白。”阮·梅走到一台造型像是由无数水晶花瓣构成的仪器旁，示意百达，“请站到中央平台上去，百达小姐。放松即可，非侵入式扫描，不会产生痛感。”
百达依言走到平台中央站定。镣铐的存在让她感觉有些别扭，但还是努力配合。
仪器启动，柔和的光芒从四面八方笼罩了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温暖的光茧中。她能感觉到细微的能量波动穿透身体，采集着各种数据。
趁着扫描的间隙，百达又忍不住看向面色紧绷的黑塔，小声开口：“黑塔，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别这样一直冷着脸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黑塔操作控制台的手指顿了顿，依旧没看她，语气硬邦邦：“我们现在就在‘谈’。用数据和事实谈。至于你那些缺乏逻辑的情感诉求，暂时不在本次‘谈话’的考虑范围内。”
“这怎么能算谈话？”百达无奈，“你这是单方面的审讯和研究。”
“对于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存在，研究是最有效的沟通方式。”黑塔终于瞥了她一眼，眼神淡漠，“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像小时候那样，听你讲那些漏洞百出的睡前故事？”
百达被噎了一下，小时候她确实经常编些天马行空的故事哄黑塔睡觉，没想到她现在还记得，并且用在这种地方。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黑塔打断她，“你现在的解释，和那些睡前故事的本质，有区别吗？都是基于模糊信息的主观臆测和编织。”
阮·梅在一旁安静地记录着数据，偶尔抬眼看一下姐妹俩的互动，并不插话，仿佛她们只是背景音。
“我不是臆测！”百达有些急了，“我经历的那些……”
“你经历的那些，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黑塔冷冷道，“而我，只相信可观测、可重复、可验证的数据。阮·梅，第一阶段扫描结果如何？”
阮·梅看着自己光屏上的数据，平静地汇报：“基础结构稳定，非标准生物电场，能量凝聚度极高，内部存在类似‘经络’的虚数能量通道……与已知任何生命形式匹配度低于0.1%。精神波动活跃，与能量体绑定紧密，屏障强度……估算为常规令使级，但运行方式未知。”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检测到其能量核心处，存在一个微小的、高度加密的‘异物’，信号特征……无法识别，似乎与当前宇宙物理常数存在细微偏差。”
“异物？”黑塔目光一凝，看向百达，“那是什么？”
百达心里一紧！那肯定是系统生成的U盘吊坠！它果然无法被完全隐藏！
“那……那是我意识核心的……稳定器？”百达试图解释，手心有点冒汗，“没有它，我可能无法维持现在的形态。”
“稳定器？”黑塔走到阮·梅旁边，看着那异常的数据点，眼神更加锐利，“什么样的‘稳定器’会表现出与已知宇宙规则的轻微不兼容？把它取出来给我看看。”
“不行！”百达脱口而出，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虽然吊坠此刻隐形了），“它……它不能离开我的能量场，否则会很危险！可能引发能量溃散！”
这是实话，系统明确警告过，U盘离体或损坏后果严重。
“危险？”黑塔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在我的空间站，就算它真的引发能量溃散，我也能控制住。阮·梅，准备微创能量提取……”
“黑塔！”百达真的慌了，声音都带上了哀求，“算我求你了！这个真的不行！它……它涉及到我存在的根本！你不能把它拿走研究！”
看到百达如此激烈的反应，黑塔眯起了眼睛，审视着她：“看来，这个‘稳定器’，比你口头上的道歉和解释，要重要得多啊。”
阮·梅也看向百达，平静地开口：“百达小姐，如果此物真如你所说至关重要，且存在风险，那么理解其原理，或许能帮助你更好地稳定自身。封闭信息，无助于解决问题。”
她的语气没有逼迫，只是陈述事实，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逻辑力量。
百达陷入两难。她不能交出系统，但如何解释才能让这两位天才相信并放弃？
“它不是……不是你们理解的任何一种科技或者奇物。”百达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它更像是一种……‘契约’或者‘凭证’，绑定着我的意识和这个形态。强行剥离，契约就会失效，我的存在基础也会崩塌。这无关信任，而是……规则。”
“规则？”黑塔重复了一遍，眼神变幻，“谁的规则？”
“……我不知道。”百达只能摇头，“也许是那片时空乱流本身的规则，也许是某种更底层的东西……我无法解释其来源，只知道必须遵守。”
检测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黑塔盯着百达，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阮·梅则低头记录着，偶尔在光屏上标注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黑塔似乎暂时放弃了强行提取的打算，但语气更冷：“所以，你身上依旧存在着无法解释、无法掌控的谜团。这让我如何相信你是‘安全’的？”
她转身走向另一台更加庞大、结构复杂的仪器，那仪器看起来像是一个竖立的、充满液态能量的透明舱室。
“基础扫描完成。阮·梅，准备进行深度意识链接与能量溯源分析。”黑塔命令道，然后看向百达，“进去。这次会有轻微不适，你需要完全开放你的意识防护。”
百达看着那个充满未知能量的舱室，心里有些发怵。深度意识链接？这意味着黑塔和阮·梅可能会触及到她更深层的记忆，甚至可能发现模拟人生的痕迹！
“黑塔，一定要这样吗？”百达试图挣扎，“我的意识里可能有些……混乱的碎片，我怕会干扰到你们……”
“要的就是那些‘混乱的碎片’。”黑塔不容置疑地说，“只有追溯到你意识构成的源头，才能验证你所说的‘时空乱流’是否存在，以及你究竟变成了什么。还是说，你所谓的解释，连意识的检验都无法通过？”
阮·梅也已经走到了链接仪器的操作位，准备好了接收接口：“意识海本身具有筛选和保护机制，我们只会观察表层和易于接触的关联区域，不会强行突破核心壁垒。理论上风险可控。”
百达看着眼前这两位站在科学巅峰的天才，知道在专业领域，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拒绝，只会加深怀疑。
她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走向那个透明舱室。
“好吧……我配合。”她踏入了充满能量液体的舱室，液体冰凉，瞬间包裹了她全身，只有头部露在外面。抑制镣铐在能量液中微微发光，依旧稳定地运行着。
舱门缓缓闭合。
黑塔和阮·梅分别坐在主控台前，戴上了精神链接感应器。
“开始注入神经接驳纳米单元。”黑塔的声音通过内置通讯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放松抵抗，百达。让我们看看……你‘真实’的记忆。”
百达闭上眼睛，感觉到细微的针刺感融入能量液，试图与她被压制的精神力建立连接。她只能尽力放空思绪，将那些关于系统和模拟人生的核心记忆层层封锁在意识最深处，同时祈祷着这次检查能尽快结束，并且不会暴露太多秘密。
检测室内，只剩下仪器运行的灯光和屏幕上开始疯狂跳动的数据流。一场对百达意识与存在本质的深度探究，正式开始。而百达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审判”的结果，期盼着能再次赢得一丝妹妹的信任，哪怕只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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