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同甘共苦
禁闭室的时光，如同被拉长了的粘稠糖浆，缓慢而沉闷地流淌着。最初的新鲜（或者说，绝望）感过去后，百达就开始真切地体会到“无聊”这两个字的可怕分量。
没有网络，意味着她不能刷星际八卦，不能看美食视频，更不能和银狼远程联机打游戏（虽然银狼的账号也被封了）。
没有甜品，更是直接抽走了她快乐的源泉之一。艾丝妲派人送来的“营养餐”虽然健康均衡，但味道寡淡得让她感觉自己像在啃实验室的培养基。
头顶那盏惨白的灯恒定地亮着，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也包括那个安装在墙角、闪烁着微弱红点的监控摄像头。
百达知道，妹妹黑塔肯定在另一端注视着这里，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确保她“好好反省”。
一开始，百达还试图表现出深刻反省的样子。她面对着墙壁，盘腿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努力做出沉思状。
但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她的思绪就开始飘忽——从罗浮的烟花想到长乐天的糕点，从银狼的账号想到黑塔生气时微微鼓起的脸颊……最后，她甚至开始数墙壁上金属板材的接缝有多少条。
“一百零七、一百零八……哎呀，数乱了！”百达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放弃了这种自我折磨。
她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从门口走到对面墙壁，再走回来，一共七步半。来回走了几十趟，感觉自己像只被关在笼子里转圈的团雀。
“好无聊啊——！”她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虽然只能看到天花板），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妹妹！黑塔妹妹！我知道错了！真的！放我出去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动你的东西了！我帮你打扫实验室！我帮你测试新的人偶！我甚至可以帮你试吃阮·梅姐姐新做的点心！（虽然可能有点危险）”
监控摄像头毫无反应，红灯依旧规律地闪烁着，如同黑塔冷漠的眼睛。
百达又尝试了其他方法：对着摄像头做鬼脸、表演拙劣的默剧、甚至试图用哼歌来打发时间……但所有的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黑塔显然铁了心要让她把这三天禁闭蹲完。
在折腾了将近半天，感觉自己的精力快要被这无尽的空虚消耗殆尽时，百达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蔫头耷脑地蹭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是摄像头视野的一个边缘死角。只要她蜷缩起身体，背对着摄像头方向，监控画面里就只能捕捉到她一小部分后背或者衣角，无法看清她在具体做什么。
她抱着膝盖，蹲坐在了这个监控死角里，像一只在暴风雨后寻找庇护的小动物，一动不动。
……
主控舱段，黑塔面前的分屏监控画面上，其中一个屏幕正显示着禁闭室内的实时情况。
当她看到百达不再上蹿下跳，而是异常安静地、长时间地蹲在那个监控死角时，她那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疑惑。
这不对劲。
以她对自家姐姐的了解，在如此无聊且受限制的环境下，百达的忍耐极限通常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之后，她要么会开始尝试一些匪夷所思的“越狱”方法（比如试图用勺子挖穿墙壁，或者研究通风口栅栏的分子结构），要么会对着监控摄像头进行长达数小时的“忏悔”演说（内容通常离题万里），最不济，也会因为精力耗尽而直接睡过去。
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蹲在角落里，这么久没有丝毫动静……太反常了。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黑塔微微蹙眉，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着，调出了那个角落附近的其他传感器数据——生命体征稳定，能量波动平稳，没有异常空间扭曲迹象。
一切正常。
但正是这种“正常”，在黑塔看来，反而是最大的“不正常”。她的姐姐百达，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代名词。这种符合常理的安静，背后必然隐藏着不符合常理的谋划。
“难道……真的在深刻反省？”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黑塔自己否定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让百达深刻反省，其难度不亚于让阮·梅放弃研究生命起源。
她的目光锐利地盯着一百达那一小片露在监控外的衣角，试图通过这有限的视野推断出她在做什么。是睡着了？不像，姿势不太对。是在画圈圈诅咒我？以她的幼稚程度，倒不是没可能。还是说……
黑塔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百达那个看似普通、却仿佛连接着异次元的“随身空间”！那是百达在变成令使之后，莫名其妙就获得的能力，里面时常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零食玩具到疑似反物质军团士兵的肩甲（她声称是捡来的），应有尽有。
当初把她关进来的时候，光顾着生气和没收明面上的通讯器、玉兆等物品，竟然忘了检查这个！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黑塔心头。
……
与此同时，禁闭室的监控死角里。
百达确实没有在反省，也没有在画圈圈。她正聚精会神地……“清点库存”。
只见她小手在面前空气中一抹，一个只有她能感知到的、无形的“口袋”被打开了。她把手伸进去，摸索着，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容。
“嘿嘿……幸好我早有准备！”百达小声地自言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就知道妹妹会来这招‘经济制裁’和‘精神折磨’！”
她首先掏出来的，是一包印着仙舟“酥酥坊”logo的、油汪汪的烤肉味薯片。密封包装在她手中发出令人愉悦的窸窣声。
“咔嚓……咔嚓……”压抑着声音，百达美滋滋地啃起了薯片，酥脆的口感和浓郁的烤肉香味在口中炸开，瞬间驱散了营养餐带来的阴影。这可比那些淡出鸟来的糊糊好吃一万倍！
吃完薯片，意犹未尽，她又摸出了一盒“可可星”牌子的、裹着厚厚巧克力和坚果碎的脆脆球。
“嘎吱……嘎吱……”香甜酥脆，幸福感爆棚。
接着是“泡泡果”果汁软糖、 “冰川极地”薄荷糖、“烈焰熔岩”辣条（她口味就是这么杂）……一样样零食被她从随身空间里掏出来，又迅速消灭掉包装袋，残骸则被小心翼翼地塞回空间某个角落，准备找机会再处理。
她一边吃，一边还在心里盘算着，小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哼，坏妹妹，关我禁闭，还没收我甜品？没想到吧，你姐姐我早有存货！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唔，不过银狼就惨了，账号被封了七天，她肯定要无聊死了。”想到这里，她啃辣条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但随即又被“同甘共苦”的义气所取代。
“不行，不能光我一个人在这里偷吃……得想个办法，坑……啊不是，是‘分享’一点给银狼，或者至少，让妹妹也吃点小亏，平衡一下！”
她开始一边嚼着软糖，一边转动着眼珠，思考着各种“报复”计划。比如，能不能“寻思”着让妹妹的养生茶突然变得超级苦？或者让她的某个人偶走路同手同脚？再不然，等出去之后，在她的模拟宇宙里偷偷加个“百达快乐星”的彩蛋？
想法很多，但大多不太现实，或者风险太高。她苦恼地挠了挠头。
“唉，要是能偷偷给银狼送点零食进去就好了……可惜通讯被掐了，传送又会被发现……”百达叹了口气，又摸出一包“星空”棉花糖，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
而就在百达沉浸在“零食自由”和“复仇幻想”中时，主控室的黑塔，通过分析那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咀嚼声（禁闭室的拾音器是最高灵敏度的），以及百达偶尔因为美味而微微耸动的肩膀，终于确定了她在干什么！
这个混蛋姐姐！果然！还有私货！
黑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关禁闭、断网、断甜品，这些惩罚的意义就在于让她“难受”，让她记住教训。
可现在，她居然在里面开起了零食派对？这禁闭关得还有什么意义？简直成了她的零食品尝会！
一股“执法权威”被挑战的恼怒涌上心头。必须立刻制止这种公然挑衅行为！
黑塔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通过权限，远程操控了禁闭室内置的、通常用于递送物品或进行简单清洁的多功能机械臂。
……
禁闭室内，百达刚刚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后一块棉花糖，舔了舔嘴角的糖粉，正准备再从空间里摸一包“哞哞鲜奶”布丁出来溜溜缝。
突然——
“嗡……”
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响起。
百达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只见墙壁上一块面板滑开，一支银白色的、灵活的机械臂如同潜伏的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精准地悬停在了她的面前。
机械臂的末端，不是任何工具，而是一个……金属托盘？
百达：“？？？”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机械臂要干什么，就听到广播里响起了黑塔那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
“检测到违禁品。依据《空间站安全管理条例》第7条第3款，现予以没收。”
话音刚落，那支机械臂猛地向前一探！
百达下意识地想护住自己（其实是想护住还没拿出来的布丁），但机械臂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她本人。它以一种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唰”地一下，精准地……插入了百达面前那片无形的、连接着她随身空间的区域！
“啊！我的空间！”百达惊呼出声。
她感觉到自己与随身空间的那丝联系被一股强大的、外来的力量强行介入并锁定！紧接着，让她心痛欲裂的一幕发生了——
那机械臂仿佛自带空间定位和物品识别功能，开始如同流水线作业般，一件接一件地从她的随身空间里往外“掏”东西！
“咻——”那包还没开封的“哞哞鲜奶”布丁，第一个被掏了出来，稳稳地落在金属托盘里。
“咻——”几包不同口味的薯片和虾条飞了出来。
“咻——”剩下的泡泡果软糖、薄荷糖、巧克力脆脆球……
“咻——”甚至还有几包她囤积的、准备泡着喝的“星空”风味果汁粉！
“咻——”（百达：不！我的辣条！）
“咻——”（百达：我的烤肉味压缩饼干！）
“咻——”（百达：我藏起来准备当夜宵的巨型棒棒糖！）
机械臂的动作高效、精准、冷酷无情。不过短短十几秒钟，百达辛苦囤积了不知多久的、视为救命稻草的零食库存，就被全部清缴一空，在金属托盘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机械臂稳稳地托着那座“零食小山”，缓缓缩回了墙壁后面，面板“咔哒”一声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留下百达，维持着伸手欲拦的姿势，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变得空空如也的随身空间（感知中），又看了看那面恢复原状的、冰冷无情的墙壁。
她的零食……她快乐的源泉……她对抗无聊和甜品短缺的最后堡垒……就这么……没了？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委屈瞬间淹没了她。
“哇——！！！”
百达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黑塔！你混蛋！呜呜呜……你还我零食！那是我最后的存粮了！呜呜……你欺负人！关禁闭还不给吃的！你这是虐待！虐待你亲姐姐！我要告诉妈妈！呜呜呜呜……”
她哭得伤心极了，声音在禁闭室里回荡，充满了绝望。
广播里，黑塔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报复得逞后的快意：
“《空间站安全管理条例》明确规定，禁闭期间，除规定营养餐外，禁止任何其他饮食摄入。你私藏违禁品，没收只是基本操作。”
“另外，”黑塔顿了顿，补充道，“鉴于你试图隐匿违禁品并公然‘享用’的行为，严重挑衅管理权威，禁闭期延长一天。共计四天。还有，母亲早走了。”
百达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延……延长一天？！
四天？！没有零食？！只有营养餐？！
这简直是地狱！
她张着嘴，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巨大的、名为“绝望”的阴影，彻底笼罩了她弱小（？）又可怜（自认为）的心灵。
同甘共苦？
她现在只想和她的零食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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