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罪人？
她胳膊重重捶了下去，也是平生第一次，踏进了杨家的门。
拉开门一看到是她，大队长媳妇脸上一喜：“哎呀，兰兰，怎么是你。”
“我，我有点事想求大队长...舅舅。”
大队长媳妇面上笑意更深了，一把拉她进来：“快进来坐，我让丫丫喊你舅舅去，他估计上山视察去了。”
“来来来，舅妈给你做饭，等你舅舅回来，看到你来了，肯定得乐死。”
周兰兰顺从被她牵着，踏进这座小小方方的院落，和她家构造差不多，四面围着，青石板房，水泥地，院落中一棵老树，底下石桌石凳。
很常见构造，但她进来，心就莫名提起来，眼睛也不受控制乱看，这里，就是她妈妈长大的家，恨到怨到临死也不愿意传消息的家。
她被招呼着坐在树底下，面前很快摆上了热茶。
眼见还要摆点心干果，她忙摆手：“舅，舅妈，不用了。”
黄翠莲抿嘴笑：“你难得来一次，摆啥都是值的。”
“兰兰，你看看下次啥时候来，我把你小姨也叫回来，一块在我家吃一顿。”
“她也一直记挂着你。”
杨家人口简单，老头早死，老婆子中风躺在炕上十几年动不了了，话也听不懂，就一直好赖养着。
周兰兰她妈排老三，上头大姐早嫁去别的地了，这些年也慢慢没联系过，老二病死，她男人排老四，下面还有个妹子。
看周兰兰不说话，她抿嘴，轻轻拍拍孩子的手：“她也嫁人有孩子当奶奶了，但年年来信问你，给你寄东西，但怕你不愿意，一次都不敢见你。”
当然早些年去找过，被孩子连东西带人轰出来了，也就不露面了。
周兰兰还是低头，掐着手心沉默。
她不想，她嫉妒，替她妈嫉妒，凭什么同是杨家女儿，她妈被换钱苦得丢了命，小姨可以嫁到家旁边的隔壁村，和和美美一辈子，儿女双全，白胖富态，跟她妈死前瘦骨嶙峋样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都是女儿吗？
黄翠莲也不逼她，只拍拍她肩膀：“你先坐会，等你舅舅回来，我去做饭了，有啥事喊我。”
人走了，周兰兰才舒一口气，但想着待会要借钱说的话，还不是一笔小数目，手心又开始出汗。
这时，大门推开，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蹬蹬跑进来，胸前油光黑亮大辫子甩来甩去，眼珠子又黑又亮，脸颊饱满，生机勃勃。
瞅着她，灿烂一笑，径直蹲她面前，脸一偏：“我是不是该叫你堂姐呀。”
周兰兰有点羞窘笑笑，这是大队长老来女，比她儿子大不了几岁，被这么个小姑娘叫姐姐，怪怪的。
杨小丫自来熟叭叭起来：“我爸去放工具了，马上回来。”
“堂姐，原来你是我堂姐，怎么我之前都不知道呢。”
每一句，都让周兰兰答不上话。
不过她也不要求回答，突然一下子窜起来：“坏了，我忘了给奶奶送粥了，给我妈知道又得骂我了。”
她溜得像风，又一下子窜过。
周兰兰回头看向她冲去的房间，拐角处静谧的小房子，那里，躺着她的姥姥？
她妈最恨的人，却也是生了她妈的人。
突然，大门又一下子被推开，她猛地收回眼，就和大队长虎虎生风的脸对上。
他朗声笑：“兰兰来了啊。”
周兰兰一下子站起来：“大，大队长舅舅，我来是想——”
大队长伸手：“别管啥事，先吃饭，在舅舅家吃顿饭吧。”
很快，饭桌上就摆满了菜盘子，鸡肉炖土豆、土豆丝、洋白菜，莴笋腊肉，油光发亮，有肉有菜。
杨小丫也尖叫：“妈，你不是说腊肉要留着过年吃吗，一口都不给我吃，怎么今天不年不节的就做了。”
“饭菜都堵不住你嘴！”
黄翠莲敲她一下，含笑给周兰兰夹菜：“快吃，别害羞。”
周兰兰点头，真心示意笑：“谢谢舅妈，真的费功夫了。”
大队长儿子也在城里，就他们四个人这么多菜，是真的想招待她，对她好。
大队长黑如锅底的面上也难得带丝笑意，静静看着面前闺女，和他二姐几乎重合的脸，坐在同一张饭桌前，吃着家常菜。
好像是梦里的画面。
他也没让孩子难做，直接开口：“你来是有啥难处吧，别不好意思，有啥事尽管说。”
周兰兰低下头，又嗫嚅起来：“我，我家书言不是被送去城里上学了吗，学费供不上了，我想找舅舅借些。”
“只要我有钱就会还！”
但最后这句话说出，她立马面皮涨红，她啥时候会有钱啊，这不就是跟人要钱吗，越想越要钻到地底下去。
大队长倒没犹豫：“没事，你费心我理解，我这边给你两百，帮你些日子。”
两百？周兰兰愣住了：“这么多？舅舅，我就借一百就行，我也不想让你们难做。”
大队长手一挥：“我家兰兰学费生活费早存够了，老大也自己成家立业不用我们管了，我们两口子能花多少。”
“你能找我帮忙，我很高兴。”
真拿到两百块有零有整碎钱时，周兰兰几乎要哭了，哽咽着：“谢谢，谢谢舅舅。”
该怎么形容这刻心情呢，感激动容，甚至有种在这里也有家的温暖，可这种温暖又是偷来的，是她对母亲遗愿的背叛换来的。
感激与自我厌弃并存，她手指都在颤，低头擦一把泪。
黄翠莲拍拍她：“都是一家人，你有难处我们帮你，哭啥。”
她压下声：“刚好，我有个事想跟你聊聊。”
“兰兰，你现在也才30岁，一辈子还长，赵正义都死了多少年了，也该考虑下改嫁的事了。”
看着这个苦命侄女惊慌要拒绝神色，她摸了摸她脸颊：“你看看，都瘦得凹进去了。”
“这没什么不可以的，你都为他守寡六年了，再嫁没人会说你一句，兰兰，除了儿子婆婆，该为你自己考虑一下了。”
她叹口气：“你婆婆年轻时性子多倔清高，坚持守寡担个自己养孩子的美名，结果背地里是靠什么熬下去的，你也知道，现在又是个什么下场。”
“我说真的，别听她的话了，别学她。”
“不，不行！”周兰兰流着泪摇头：“我知道我婆婆那些事不对，我肯定不学，但我不能改嫁啊。”
“我要是个人，是个有良心的人，怎么做得出抛弃孩子还有现在那样的婆婆，去改嫁，我对不起赵家啊。”
黄翠莲眼睛一瞪：“这啥道理，你十八岁嫁到赵家，足足12年，从小姑娘熬成了现在这样，你改嫁为啥就对不起他家了。”
周兰兰哽咽住，手紧紧抓着胸口：“我害死了正义啊，害得孩子们没有了爸，婆婆没有了儿子，我这辈子都是罪人。”
“我每天每夜，闭上眼都是后悔要那个头花，我到底为什么要跟他说要那个头花呢。”
但她哭诉说完，对面大队长媳妇，却是一脸深思，像是突然呆住了。
“舅，舅妈？”
黄翠莲被喊醒，一拍桌子，面上惊怒：“不要脸的林月如，感情拿这个骗你捆住你！”
“我跟你说，赵正义死时兜里揣了头花，他在南方城市早买好了，出事是为了绕路，去给林月如买什么外贸雪花膏，怀里也有条子。”
“头花单子我们都交给林月如了，村里人谁不知道，怕她难过想不开，大家伙商量好谁也不能提一句，没想到她在背后这么骗你！”
她越说越来气：“这个林月如，她把你骗得好苦啊！”
这傻姑娘，要是今天不说清，怕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一辈子给赵家当牛做马，赎她的那所谓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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