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允送的订婚礼物
傅允点头，迈步走在她前头：“我出任务路过这，正想着要不要回红旗看看大队长他们，没想到在这碰上你了。”
“正好，到饭点了，请你吃顿饭吧，当年你们家也请我吃不少。”
国营饭店，两人落座，但都一时无话。
六六是装模做样拿起菜单，但眼睛瞥了又瞥，妈呀，她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再见上那小少年的这一天，不对，都不是小少年了，人也长成风华正茂，满身锐气的真帅哥了。
瞧瞧这刀削斧刻样的下颌线，啧，但他瞅啥呢。
顺着发呆的傅允视线看过去，就瞅到了国营饭店贴着满满巨大囍字的玻璃窗，恨不得贴得满墙红，正是她奶最爱的大红喜庆风。
六六讪讪一笑：“这两年开始有偷偷卖熟食小吃的摊子了，国营饭店生意没以前好了，不知道谁出的主意，贴得花红柳绿的，纯迷信。”
傅允转过头，伸手拿过菜单：“你看半天怎么一道菜没点？”
六六一愣，她装模作样，装得把点菜的事咋给忘了。
对面男人已经伸手叫来服务员：“这个这个这个，这几个也全要，再加个汤，还有那个——”
“够了，够了”，六六赶紧伸手拦他：“我们就俩人，这太多了。”
傅允只摆摆手，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不只是你的，多带些，带回去给张叔叔吧。”
“他当年有次偷偷打了个野鸡，分我一大半肉，虽然大概是因为我住你家养伤，他分得挺肉疼的，但确实是给了。”
“既然碰上，就还了吧。”
还有这事？那六六不拦了，反而撑起下巴：“其实你根本没想过回红旗看看大队长他们，包括我家这些以前老熟人对吧，真的就是路过遇上我了。”
傅允一愣，才想起他刚见到六六时打招呼的话，没犹豫：“对。”
六六不懂：“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傅允低头，手指敲了敲桌，嘴角轻微一弯：“回到把我从小养到大的老地方，不说正准备回去看看，不显得太不近人情，太冷漠了嘛。”
“对了，你不打算质问我下当年的事吗，我以为你多少会生气的。”
六六摇头，刚好上了两道菜，顺手开始分筷子：“还好，你走之前给当时穷困潦倒的我和我爸给了钱不是，后面也还寄了高考资料，说明你那些年也记着这事，心里有愧，就算平了。”
“放心，我也不是多小气的人。”
傅允唇角动了动，但没说话。
能说什么，他留了钱后就真的一走了之，这辈子没想过再跟红旗大队有一句联系，这里的土地记载了他爸那些年被挂着牌子游街的屈辱，也埋葬了他的爸，他也是在这里摸爬滚打着长大，行尸走肉麻木着长大，他对六六毫无愧疚，他天性冷漠。
但事实上，他回城后日子，也是熬着。
世人都觉着他回城后就该风风光光，大富大贵，亲大伯卫生局局长，母亲再婚嫁的继父也是位高权重，但他是什么，是母亲跟新婚丈夫蜜里调油日子里蹦出来的拖油瓶，他被接回北京养伤，在病房昏昏沉沉时，外头母亲在问别人：“他这个伤非得回城吗，是不是报得严重了，其实小地方医院水平也可以吧。”
“我不需要我儿子搞特殊，该下乡就下乡。”
后面好像有人劝母亲：“你烦啥啊，小允好不容易回来，你们母子团聚上了多好。”
母亲重重叹口气：“他回来得不是时候啊，我跟老乔日子正过得蜜里调油，他那俩孩子也终于接受我这个后妈了，偏偏这时候，老乔看到他不就想起我以前结过一次吗，万一有啥想法咋办。”
“哎，怎么偏偏是这时候呢，就不能再多等几年。”
“你小声点，别被孩子听着，他也是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差点死了。”
最后，是他妈放低了些，但重重砸在他心口的话：“怎么，就要差点呢。”
他假装什么也没听着，养伤一段时间就去死皮赖脸一次次求父亲老朋友帮忙，进了部队，又自己考上飞行员，彻底从继父家里搬出来。
寄那高考资料，是因为那段还需要苦熬的日子里，他总想起那女孩掷地有声的话：“你自己不也准备一辈子烂在这里，连出去见人的勇气都没有，懦夫。”
他出来了，现在算是有勇气了吧。
想起那些，傅允嗤笑一声，掏出了打火机，刚扣开盖，看到对面小姑娘，又放了回去。
他顶了顶腮：“别说，你虽然人长大了，但性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冲上去就跟人吵，泼辣得厉害。”
“那人堆里都是你一句我一句插嘴，也没谁敢真的出头，就你跟个炮仗一样。”
六六停下筷子：“你这话，咋不像什么好话？”
“没有”，傅允摇头：“挺好的。”
“真挺好的，从小到大都是满身力气，敢说敢干，不掖着藏着，当个这样小姑娘挺好的，不要变。”
如果说他妈是菟丝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找个男人依靠，从前是他爸，后来是继父，无缝衔接，总是对着他哭，怨他爸毁了她的前半生，恨他又要回来毁她后半生，但对上继父又笑眼弯弯，一脸牵挂儿子的慈母样子，他还是觉得张六六这样就挺好。
至少心里想的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从来不看别人脸色活。
“对了，刚刚听说你订婚了？”
傅允随手从怀里掏了掏，递出个金奖牌，连盖子都是细密的金色精致花纹：“我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这应该是我哪次任务拿的奖励，当结婚礼物吧。”
六六没推辞，立马收下。
她眼睛亮亮，反复看来看去：“很漂亮哎，像纯手工打造的。”
“还是纯金哎我勒个去，傅允，你太大手笔了，我宣布，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傅允嘴角一抽，再看对面已经完全蜕变成少女的小姑娘，柔顺披肩黑发，脸蛋白净，一双黑葡萄似的圆猫眼，明明长成大姑娘样子了，这性子，还是小孩一样。
“我就说你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吧，连爱财都是一点没变。”
“都大姑娘了，至少该在别人面前淡泊名利一下，不然你未婚夫怎么看你。”
六六一挑眉，突地一笑：“是吗，其实你也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胆子肥的，要知道，当年那个觊觎你美色的吴书记，去农场改造没几年就生病死了，也算是报应。”
说完，她起身拎起刚让服务员打包的饭盒就跑，溜得飞快。
而傅允愣了好一会，才冷笑一下。
这不就是个胆子肥的嘛，意思是他跟小时候一样长相漂亮得像女孩？
他拎起包，一手掏出打火机，走出门外，重重吸口烟，最后看眼模糊成一片的红星县，转身就走。
这次大概是真的，再不会有回来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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