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供养人案终
众人站在府门前,望着那扇朱红大门内透出的摇曳灯火,这沙洲首富的府邸,今夜怕是无眠了。
苏无忧拱手,目光扫过众人,“曹府上下已控制妥当,多宝暂无大碍,只是中毒未深,仍需静养。”
他侧身让出通道,“里面请吧,有些事,怕是要问个明白。”
众人并肩走入府中,穿过雕梁画栋的庭院,脚下的青石板被风沙磨得光滑,映着廊下鎏金灯笼的暖光。
庭院中,几名丫鬟仆妇缩在角落,神色惶恐,不敢妄动,一群军士手持长戟,肃立在各处要道,令人心神不宁。
“苏大人。”
曹仲达迎了上来,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刻面色有些惨白。
“今夜真是多谢你了,否则……否则老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说着,眼圈便红了,看向苏无忧的目光中满是感激与疑惑。
苏无忧拱手回礼:“曹公不必多礼,我与多宝小郎君一见如故,今日能救下他,也是上天注定。”
将多宝送进房间,鸡师公带着薛环去继续治疗,毕竟苏无忧只是解毒,但是多宝身体还需要治疗。
大厅里,曹仲达叹了口气。
“老夫实在想不通,我曹家向来和睦,为何会有人对阿宝下此毒手?”
苏无忧嗤笑一声。
“将这几位多宝的好姐姐压上来。”
这个时候苏无忧的手下也将曹家的几位重要人物都带了出来。唐诡探案小分队,再次集结。
大厅内,紫檀木八仙桌上摆放着上好的茯茶,水汽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
苏无名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目光扫过厅中悬挂的《张议潮统军出行图》摹本,缓缓开口:“曹公方才说曹家向来和睦,依我看,恐怕不见得吧?”
曹仲达刚从内院返回,闻言脚步一顿,脸上的悲戚之色僵了僵:“苏先生何出此言?我曹家子女虽多,但向来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从未有过争执。”
“和睦?”
苏无忧嗤笑一声,这声笑极轻,却带着刺骨的讥讽,“若是真和睦,怎会有人对一个不慕名利的幼子下此毒手?用醉魂花这种烈性毒物,分明是想置他于死地。”
他抬手示意,门外的军士立刻押着几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曹仲达的大女儿曹音,她身着藕荷色襦裙,发髻散乱,眼眶红肿,却依旧强作镇定。
二女儿曹容面色蜡黄,双手紧紧攥着帕子,神色惶恐。
三女儿曹笑身着劲装,梗着脖子,眼神中满是不服与怨怼。
她们的丈夫李赤、张谦、赵武也一同被押来,李赤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挂着血迹,显然是方才反抗时遭了军士的教训。
“父亲!”
曹音见到曹仲达,眼泪立刻夺眶而出,跪倒在地,“女儿是被冤枉的!不是我们害的阿宝!”
曹容也跟着跪倒,声音发颤:“父亲,您要相信我们,我们怎么可能害自己的亲弟弟?”
曹笑却不肯下跪,只是冷冷地看着曹仲达:“父亲,您偏心多宝,给了他五成家产,我们姐妹三人加起来才三成,换做谁都会不甘心!但我们也绝不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害他!”
卢凌风上前一步,刀出鞘半寸,寒光闪烁,语气冰冷:“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方才搜查你们的住处,从曹音妆奁中搜出了醉魂花粉末,从曹容房中找到了未用完的泻药,从赵武的行囊里发现了埋伏用的绳索与短刀,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曹仲达看着军士呈上的证物,脸色愈发惨白,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音儿,容儿,笑儿……这些都是真的?你们为何要这么做?阿宝是你们的亲弟弟啊!”
“亲弟弟?”
眼见无可抵赖,曹笑冷笑一声,声音尖锐,“他算什么亲弟弟!父亲您心里只有他,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他,我们姐妹三人在您眼中,反倒像是外人!
如今您还要把大半家产都给他,我们日后该如何立足?”
李赤也抬起头,声音嘶哑:“岳父,我挪用了商号三千贯钱款,本想等着分家产还债,可您给多宝留了五成家产,我们能分到的这点钱,根本不够!我也是走投无路,才一时糊涂……”
“糊涂?”
苏无名放下茶杯,语气沉重,“就因家产分配不均,便要痛下杀手?你们可知,多宝根本无意争夺家产?”
他话音刚落,薛环从内院走出,手中捧着一个磨损严重的麻纸册子,恭敬地递给苏无名:“苏先生,这是从多宝公子枕下找到的日志。”
苏无名接过日志,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清秀却透着执拗。
他朗声念道:“花甲葬,千百年之历史。多宝信其俗于诞生之初,自是有其因。
花甲者心念后生,而留家族希望于子女,自赴坟茔,值得尊敬。而如今大唐盛世,我民丰衣足食,此习俗之不能被废除,盖因家族迂腐,而公廨坐视此事也。
我曹多宝在此发誓,待父归西,即刻告示自弃家产,与吾家族决裂。纵使被责悖逆于祖宗,亦当如此耳。吾亦用此一生相抗,直至花甲葬这个杀人之旧习,被彻底废除。”
大厅内一片寂静,只有苏无名的声音在回荡。曹仲达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抓住日志,老泪纵横:“阿宝……你何苦如此?父亲怎会让你受这般委屈?”
“委屈?”
苏无忧的目光落在曹仲达身上,带着几分探究,“曹公,您真的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家产争夺吗?您对多宝的偏爱,早已超出了寻常父子之情,这背后,怕是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吧?”
曹仲达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这何为花甲葬呀?”
这个时候鸡师公也也已经治疗完毕,留下人去熬药看顾之后,走了出来,听到花甲葬不由问到。
曹仲达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悲凉:“费先生有所不知,这花甲葬,是敦煌流传千年的陋习。
凡是年满六十的老者,子女便要将其送往城外的‘花甲坟’,只留下三天的食物和水,任其自生自灭。美其名曰‘为家族留希望’,实则是罔顾人伦,残害父母啊!”
“竟有如此残忍之事!”
裴喜君惊呼出声,眼中满是不忍,“父母含辛茹苦养育子女一场,怎能因年满六十便弃之不顾?这简直是丧尽天良!”
樱桃气得浑身发抖,杏眼圆睁:“这等违背孝道的陋习,为何不早日废除?官府难道就坐视不管吗?”
卢凌风转头看向一同前来的敦煌刺史韦庸,语气严厉:“韦刺史,此事你可知晓?为何任由这等陋习残害百姓?”
韦庸脸色通红,低着头不敢与卢凌风对视,支支吾吾道:“卢县令有所不知,这花甲葬在敦煌流传千年,早已根深蒂固。族老们极力维护,百姓也习以为常,官府多次想废除,都遭到了强烈反对,久而久之,便只能听之任之……”
“听之任之?”苏无忧冷笑一声,“这分明是懒政!身为父母官,不能为民做主,铲除陋习,反而纵容其残害生灵,你有何颜面面对敦煌百姓?”
韦庸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不停地拱手告罪:“苏先生教训的是,下官知错,知错……”
虽然苏无忧只是个小小的校尉,但是韦庸还真就不敢跟苏无忧顶嘴,毕竟这位身后可是背景通天。
苏无忧随后看着曹公面色变化,目光锐利如刀:“前日在莫高窟,多宝曾提及,他的生辰与母亲的生产日期不符。
今日搜查曹府,我们发现管家丁瑁每年多宝生辰时,都会独自前往慈云寺祈福,且寺中住持证实,更有人言丁瑁曾多次在祈福时称多宝为‘吾儿’。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众人目瞪口呆。曹仲达双腿一软,瘫坐在椅上,泪水汹涌而出:“事到如今,老夫也瞒不住了……阿宝确实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是丁瑁与我妻夜来的私生子。”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纷纷看向站在角落的管家丁瑁。丁瑁脸色惨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悔恨与痛苦,缓缓道出了尘封多年的秘密:“老奴与夫人夜来自幼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本想结为连理,奈何老奴家道中落,无力迎娶。
后来,夫人家道中落,被迫嫁入曹家为妻。婚后三年,夫人一直未能生育,遭族中非议,曹公也因此对她日渐冷淡。老奴心疼夫人,时常暗中探望,一来二去,便旧情复燃,有了身孕。”
“夫人得知怀孕后,心中愧疚不已,怕被曹公发现,便想将孩子送走。曹公偶然得知此事后,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念及夫妻情分,也怜孩子无辜,便对外隐瞒了真相,将多宝视如己出抚养至今。
这些年来,老奴只能以管家的身份留在多宝身边,默默守护他,看着他长大成人。每年他生辰,我都会去慈云寺祈福,只愿他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丁瑁说着,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此事皆是老奴一人之过,与多宝无关,求各位大人不要怪罪于他!”
原来,夜来嫁入曹家三年未孕,遭族中非议,而她与管家丁瑁自幼青梅竹马,情难自已,便有了身孕。
曹仲达得知真相后,念及夫妻情分,也怜多宝无辜,便对外隐瞒了此事,将多宝视如己出抚养至今。他之所以给多宝留五成家产,一是想补偿他,二是怕自己百年之后,多宝无依无靠。
“怪不得……怪不得父亲如此偏心!”曹音失声痛哭,“我们竟是为了一个外人,做出了如此糊涂的事!”
苏无忧看着眼前的一幕,语气依旧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唐律令,谋杀未遂亦当论罪。李赤挪用公款、蓄意杀人,罪加一等;曹音、曹容、曹笑作案,罪责难逃。”
随后几人又将自己如何害多宝的过程一一道来,众人自是义愤填膺,卢凌风更是手已经摸到了剑上。
就在这时,薛环从内院走出,高声道:“阿宝小郎君小子醒了!他说……他说愿意原谅三位姐姐,求大家从轻发落!”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曹仲达更是老泪纵横,喃喃道:“阿宝……我的阿宝……”
苏无名叹了口气:“多宝公子真是宅心仁厚。曹公,此事的根源,除了家产争夺,还有敦煌‘花甲葬’的陋习。
多宝在日志中写道,他愿以自身相抗,废除这害人的规矩。你若真疼他,便该圆了他的心愿。”
曹仲达站起身,目光坚定:“苏先生所言极是。老夫愿捐出半数家产,设立养老院,赡养孤寡老人,全力推动废除花甲葬!从今往后,敦煌再也不会有老者被弃于荒野!”
“哈哈哈!好!好啊!”
就在此时,大厅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几名身着锦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簇拥着走进来,为首的是曹家的大族长曹德。
他们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看向曹仲达道:“仲达,恭喜啊!多宝这孩子不幸夭折,虽是曹家的损失,但你也不必太过悲痛。
如今多宝死了,你便不用再受花甲葬之苦,日后定能安享晚年,这也是一件幸事啊!”
其余几位族老也纷纷附和:“是啊仲达,这都是天意!多宝这孩子命薄,也算是为家族做了最后一点贡献!”
众人闻言,皆是怒不可遏。曹仲达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几位族老,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这些冷血无情的东西!阿宝是我的儿子,你们怎能说出如此混账的话!”
苏无忧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洪亮,带着刺骨的讥讽,震得众人耳膜发颤。他走上前,目光冰冷地扫过几位族老,语气中满是不屑:“冷血无情?你们这些所谓的族老,不过是一群为了一己私欲,维护陋习的卑鄙小人!
为了让自己不用遭受花甲葬之苦,便盼着晚辈去死,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曹德脸色一沉,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们曹家的族老如此无礼!”
“我是什么人?”苏无忧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你管我是谁,我今日便要管管你们这敦煌的破事!”
他转头对身旁的军士道:“来人,将这些老东西押下去,送往城外的花甲坟,让他们也尝尝自己誓死维护的陋习是什么滋味!”
军士们立刻上前,将几位族老死死按住。曹德等人吓得面无人色,挣扎着尖叫道:“不可!万万不可!我们是曹家的族老,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
“族老?”苏无忧嗤笑,“也配称族老?今日我便替天行道,让你们亲身体验一下,你们口中‘为家族留希望’的陋习,究竟是何等残忍!”
几位族老被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屎尿失禁,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威严。曹德哭喊着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们知错了!我们再也不敢维护花甲葬了!求您放过我们吧!”
苏无忧冷哼一声,示意军士将他们押下去看管,随后转头看向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韦庸等官吏,语气冰冷:“敦煌官吏无能,纵容陋习残害百姓,实属渎职!
本公子今日便将此事上报朝廷,请求重处!你们若想赎罪,便即刻张贴告示,明令废除花甲葬,谁敢再犯,以死罪论处!”
韦庸等人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告罪:“苏公子息怒!下官即刻照办!即刻照办!”
苏无忧目光转向曹仲达,语气带着几分意有所指:“曹公,方才族老们所言,倒是提醒了我。
敦煌近日似有流言,说花甲葬的规矩或将修改,若家中有晚辈夭折,老者便可豁免此劫。不知曹公是否早已知晓此事?”
曹仲达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泪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众人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曹仲达或许并非全然不知,多宝的死,于他而言,竟藏着这样一层不堪的“生机”。
苏无名轻叹一声,世间人心,果然比诡事更复杂。随后,苏无忧独自前往内院探望多宝。
多宝正靠在床头,脸色虽依旧苍白,眼神却澄澈明亮。苏无忧将今日之事一一告知,包括花甲葬已被废除的消息。
多宝静静听着,眼中没有太多波澜,只是在听到曹仲达的选择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苏无忧看着他,语气温和了许多:“多宝,敦煌的事已了,你往后有何打算?留在曹家,还是……”
多宝抬起头,看向苏无忧,眼中带着一丝向往:“苏大哥,你说大唐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苏无忧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自然。西域的风沙能吹到罗马,南洋的船只可抵达天竺,那里有不一样的山川河流,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有你从未见过的奇景,从未听过的故事。”
多宝眼中闪烁着光芒,沉默片刻,坚定地说道:“我想跟你们走。我想看看大唐的繁华,看看更远的风景,或许还能找到更多对抗陋习、守护人心的方法。”
苏无忧颔首:“好。那便随我们一同前往长安。”
次日清晨,敦煌的风沙渐渐停歇。多宝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衫,告别了曹仲达与丁瑁,登上了前往长安的马车。
苏无名、卢凌风、裴喜君、樱桃、费鸡师、薛环,再加上新加入的多宝,唐诡探案小队再次集结,朝着东方缓缓驶去。
(第二季终于写完了,算是没有辜负对大家的承诺,大家的评论我也都认真看啦,唐诡第三季,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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