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梅花内卫
从醉花荫折返的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晨露,车厢内龙涎香与秋雾交织,苏无忧指尖仍残留着锦盒触碰过的微凉。
他闭目倚在软垫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舞阳抬眸时的模样——那双杏眼清澈如溪,映着自己身影时的懵懂羞怯。
与画中武则天的凤目含威判若两人,却偏生在眉眼轮廓上生得一模一样,宛如上天复刻的杰作。
马车驶入僻静的府邸,苏无忧踏着青石板路步入书房。书房内壁立着三层书架,摆满经史子集与前朝密档,紫檀木案上摊着几张素笺,上面是通天会暗探传回的各方势力动向。
他挥手屏退左右,指尖摩挲着案角一枚刻着“内卫”二字的青铜令牌。
“梅花内卫的人,最近在西市活动频繁?”
苏无忧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要找的,恐怕就是舞阳。
他抬手取出那幅武则天年轻时的小像,展开在案上。画中女子云鬓高挽,额点花钿,眉眼间虽带着少女的青涩,却已初具帝王之气,与记忆中舞阳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分毫不差。
看着这幅画,苏无忧思绪忽而飘远,想起几年前自己与阿兄众人在南洲时,那时他还只是个监察御史。
与苏无名、卢凌风一同查案,初见钟伯期时,那位南洲四子之首的琴师温文尔雅,指尖抚过琴弦便是一曲《广陵散》,谁曾想竟是蛇灵组织的核心成员。
蛇灵潜伏南洲数十年,暗中策划谋反,若不是他们恰巧撞见,恐怕整个岭南都要陷入战火。
所以苏无忧建立通天会之后,对于大唐这些暗中势力也一直在暗中调查。结果苏无忧发现这大唐底下还真是波涛汹涌。
蛇灵就不说了,居然连武皇当初的梅花内卫都还在,不过如今距离武皇死去已经快七年时间了。
当初权倾朝野的梅花内卫也被剿灭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点也都转入了地下,但是这群人却是没一个老实的。
或者说这种由个人崇拜形成的组织都是有点大病,像苏无忧的通天会,大家加入那真是互惠互利。
苏无忧一直以来的观念,都是这份荣光,我不会一人独享,从当初他把宁湖商会所有的财产全部拿出来就可以说明。
苏无忧是有事我一个人扛,有钱大家一起花,有官大家一起做,所以通天会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展如此壮大,甚至收纳了很多高门。
但是梅花内卫跟蛇灵这种组织不同,他们源于一种对某个人的疯狂崇拜,所以这群人脑子都是不太正常的。
就包括这个梅花内卫,他们虽然现在被打的跟过街老鼠一样,但是他们毕竟曾经权倾朝野过,虽然武皇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但他们底蕴还在。
苏无忧的人也有卧底进去的,他们现在秉持的还是为武皇效忠的思想,想要将武皇的敌人杀死,为武皇报仇。
那他们的目标是谁呢,当然是发动神龙政变的那些人,其中崔玄暐,敬辉几人就是在被武三思排挤在被贬的路上,被梅花内卫杀害的。
而如今他们的目标则是太上皇李旦,太平公主,李隆基等人,他们认为这些人都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苏无忧知道这些情况之后,也没有急着把梅花内卫彻底消灭,实在是这梅花内卫中还有苏无忧需要的东西。
想想一个武皇亲信的特务组织,一个曾经权倾朝野的梅花内卫,武则天曾用它引起一场又一场的白色恐怖。
如今离武则天死去才七年,他们手中掌握的那些从武皇时期过来的,如今身居高位,那些高门世家,那些皇亲贵族的隐秘,把柄,这些都是通天会这个刚成立的组织没有的底蕴。
苏无忧要继承这些,却一直没有插入口,如今这个跟武皇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或许能给苏无忧带来一些惊喜。
“武皇驾崩七年,这群余孽仍抱着‘复辟武周’的痴念,可笑又可悲。”
苏无忧指尖划过画中人的眉眼,“但他们手中握着的东西,却是通天会最需要的。”
通天会崛起不过数年,虽收纳了不少高门子弟与官场新锐,甚至拉拢了部分地方刺史与京中郎官。
但比起梅花内卫这种扎根武周数十年的老牌特务组织,终究缺了沉底的底蕴。
武皇在位时,梅花内卫遍布天下,专司监察百官、收集秘辛,小到世家子弟的荒唐事,大到宗室贵族的谋逆计划,乃至朝堂之上的权力交易,皆被他们记录在案,藏于隐秘之处。
这些秘辛若是能尽数纳入囊中,通天会日后在朝堂上便能如虎添翼,无论是对抗太太上皇,还是牵制李隆基,都能多几分胜算。
可梅花内卫行事诡秘至极,核心成员隐于市井,或为商贩,或为僧侣,甚至是高门府邸的仆役,仅凭卧底传递的零碎信息,根本无法触及核心机密。
苏无忧曾试过用利益引诱,也曾用武力胁迫,却无一例外失败——这些被武皇洗脑多年的死士,要么宁死不屈,要么假意归顺,传递的尽是无关痛痒的消息。他苦寻渗透之机而不得,直到遇见舞阳。
“一个生得与武皇一模一样的女子,对这群疯狗而言,便是‘先帝显灵’的征兆。”
苏无忧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他们会将她奉为神明,会对她言听计从,而我,只需借她之手,便能撬开梅花内卫的秘密宝库。”
他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一行遒劲的字迹:“密查醉花荫赤英母女底细,重点核实舞阳生辰八字、过往行迹,以及赤英真实身份,三日内回话。”
写完后,他将纸条折好,塞进一枚中空的竹筒中,递给手下亲卫:“让暗线亲自去查,务必周全。
另外,加派人手监视醉花荫与老井巷一带,若梅花内卫与赤英母女接触,不必阻拦,只需如实汇报。”
“属下遵命。”手下接过竹筒,躬身退去,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的回廊尽头。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苏无忧拿起案上的小像,指尖拂过画中人的脸颊,又想起舞阳低头时泛红的耳廓、绞着裙摆的纤细手指。
那少女被母亲困在胭脂铺十八年,心性纯粹得如同一张白纸,眼中的憧憬与好奇,与这波谲云诡的长安格格不入。
“可惜了。”他轻叹一声,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情绪,却无半分犹豫,“生在这乱世,又长了这样一张脸,注定身不由己。”
他从不信天命,却深知权力棋局中,从来没有无辜之人。舞阳的出现,是上天赐予他的契机,他没有理由错过。
无论是梅花内卫的秘辛,还是朝堂的权柄,他都要牢牢握在手中,为通天会铺就一条通往巅峰的血路。
窗外的秋风愈发猛烈,卷起满地梧桐叶,拍打着雕花窗棂,似在呜咽。苏无忧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清冽的风灌入书房,吹散了龙涎香的浓郁。
他望着远处皇城的轮廓,宫墙巍峨,月色朦胧,太平公主与李隆基的权力之争已近白热化,而他的通天会,恰如蛰伏的猛兽,正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一跃而出,搅动整个大唐的风云。
与此同时,醉花荫内的烛火依旧摇曳。舞阳坐在铜镜前,指尖轻轻抚摸着发间的木簪,那是清灰人阿木昨日偷偷塞给她的,簪子上雕着一朵小巧的桃花,虽不名贵,却透着几分憨厚的心意。
可此刻,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苏无忧温润的面容。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好看,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身着月白锦袍时,气质高贵却无半分倨傲,连说话的语调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从容。
她活了十八年,见过的男子不过是西市的商贩、上门的顾客,大多是粗鄙之人,或是带着市井烟火气的寻常百姓,从未有人如他这般,宛如画中走出的仙人。
“舞儿,发什么呆呢?”
赤英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进来,见女儿对着铜镜出神,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心中不由得一紧。
舞阳回过神,脸颊愈发发烫,连忙低下头,接过莲子羹,小声道:“没什么,娘。”她不敢告诉母亲,自己在想那个前来买胭脂的公子,怕母亲责骂她不知羞。
赤英将女儿的神色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抚摸着她的长发:“舞儿,娘知道你憋得慌,可这长安城里不太平,尤其是你……”她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舞阳抬起头,望着母亲:“娘,我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你从来不让我踏出店铺半步?”这个问题,她问过无数次,可母亲每次都避而不答。
赤英避开女儿的目光,端起桌上的胭脂盒,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语气带着几分怅然:“舞儿,你只要记住,娘是为了你好。
等过些日子,风头过了,娘就带你离开长安,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过安稳日子。”
她从未告诉女儿真相,自己跟舞阳的父亲早年并非寻常百姓,而是神都洛阳有名的舞狮艺人,两人搭档默契,技艺精湛。
耍起狮子来威风凛凛,曾在天后时期的神都舞狮大会上一战成名。可也正是这场盛会,让他们卷入了无妄之灾。
那年的舞狮大会规模空前盛大,由朝廷主办,各路高手云集,不仅有民间艺人,还有不少权贵子弟组建的队伍。
其中,天后的亲侄武承嗣担任当朝宰相,权势滔天,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势与地位,他特意花费重金,组建了一支豪华的舞狮队,队员皆是精挑细选的武林高手,装备精良,扬言要拔得头筹,独占鳌头。
谁知舞阳的父亲技艺超群,再加上与舞阳外公的默契配合,硬是凭着灵活矫健的身法、出神入化的招式、天衣无缝的配合,将宰相武承嗣的队伍远远比了下去,最终夺得了魁首。
这本是一场公平公正的竞技,输赢乃常事,可那位宰相武承嗣心胸狭隘,性情暴戾,向来只许自己胜,不许他人赢。
输了比赛后,他觉得颜面尽失,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便对舞阳一家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他利用自己的权势,暗中罗织罪名,买通证人,污蔑舞阳的外公借舞狮之名,暗藏凶器,意图行刺在场的权贵。
这桩子虚乌有的罪名,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了舞阳一家的头上。
那时候吏治混乱,官场黑暗,宰相武承嗣一手遮天,权势熏天,没人敢为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做主,更没人敢违抗宰相的意愿。
舞阳的外公当场就被抓进了大牢,遭受了各种残酷的酷刑,遍体鳞伤,却始终不肯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老人受尽了折磨,没几日便含恨而亡,临死前还在喊着“冤枉”。
而那个时候,赤英已经怀了舞阳,腹中的胎儿才刚刚成型。舞阳的父亲得知岳父惨死的消息后,悲痛欲绝,怒火中烧,却深知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无力与权倾朝野的宰相抗衡。
为了保全妻儿的性命,他连夜将赤英送到长安,托付给一位隐居在市井中的老友照顾,自己则毅然决然地留在了洛阳,一心想为岳父报仇雪恨。
他四处奔走,寻找志同道合之人,搜集宰相武承嗣的罪证,可武承嗣防备森严,势力庞大,想要撼动他谈何容易。
日子一天天过去,报仇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舞阳的父亲心中的绝望与愤怒却愈发强烈。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做出了一个极端的决定——当街行刺宰相武承嗣。
可宰相出行,向来前呼后拥,护卫众多,个个都是身手高强的武林高手,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靠近。
舞阳的父亲刚冲上去,还没来得及靠近武承嗣的马车,就被随行的护卫团团围住,数十把钢刀同时向他砍去……
赤英也是后来才从那位老友口中得知这个噩耗的,那一刻,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只剩下无尽的悲痛与绝望。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位宰相武承嗣还不罢休,斩草要除根,派人四处追查她与腹中胎儿的下落,扬言要将她们母女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为了活命,赤英只能隐姓埋名,舍弃了原来的姓名,改名为赤英,在西市的角落里开了这家胭脂铺。
她靠着一手祖传的“神仙玉女粉”配方,勉强维持生计,苟延残喘。这些年,她不敢与人深交,不敢透露半点过往,更不敢让舞阳踏出店铺半步。
一是怕被宰相武承嗣的人发现,招来杀身之祸。二是怕舞阳那张长得神似武则天的脸。
当年武皇在位时,威严赫赫,无人敢直视,如今武皇驾崩,朝廷对武周余孽深恶痛绝,若是舞阳的容貌被人发现,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或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到时候,她们母女俩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赤英抚摸着胭脂盒冰凉的表面,心中满是苦涩与无奈。
她多想让女儿像普通的少女一样,自由地逛街游玩,结交朋友,谈情说爱,可她不能。
在这吃人的长安城里,她能做的,只有将女儿牢牢藏在这方寸之地,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为她筑起一道脆弱的保护壳,哪怕只能护她一时平安,也好过让她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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