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红姐的局
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怪物的触手，在废弃仓库的杂物间粗暴地扫荡，灰尘在光束中狂舞。
粗鲁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我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集装箱铁皮，心跳如撞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肩膀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
汗水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衣衫，不是热的，是冷的。
红姐！
一定是她！
她故意泄露了我的行踪，或者干脆就是她召来了这些人。
这是她“提议”之外的“附加压力”，逼我在恐惧和绝望中更快做出选择——投靠她，背叛罗劲松。
“那小子肯定躲在这儿！分头找！”那个粗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铁棍敲击废弃物的哐当声。
不能坐以待毙！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观察周围环境。
我藏身的集装箱位于仓库靠里的位置，离红姐消失的那个方向不远。
那边堆放的破烂更多，阴影也更浓重，或许有一线生机。
手电光已经开始向这边移动。
我压低身体，如同一只受惊的狸猫，借着集装箱和各种废弃物的掩护，屏住呼吸，向着仓库更深处的阴影匍匐前进。
每移动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任何东西发出声响。
小腿上绑着的匕首硌得生疼，但这疼痛反而让我更加清醒。
“这边有动静！”一个眼尖的打手似乎瞥见了我的身影，大喊一声，几道光柱立刻汇聚过来！
被发现了！
我再也顾不得隐蔽，猛地从藏身处跃起，拔腿就往阴影最浓处狂奔！
“站住！”
“抓住他！”
身后传来怒骂和更加急促的脚步声，手电光紧紧咬在我的背上。
我拼命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的黑暗和杂物成了最大的障碍。
突然，脚下一绊，是缠绕的废弃渔网！
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就在摔倒的瞬间，我眼角余光瞥见侧前方一个半开的、锈蚀严重的铁皮工具箱。
求生的本能让我在倒地瞬间猛地向侧方翻滚，不顾肩膀撞在地上的剧痛，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那个狭窄的工具箱里，顺手将虚掩的铁皮门用力拉上！
“哐当！”
几乎是同时，追击者的脚步和手电光就到了我刚刚摔倒的地方。
“妈的，跑哪儿去了？”
“好像往那边跑了？”
“分头追！他跑不远！”
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在工具箱外响起，又逐渐远去。
我蜷缩在充满铁锈味和灰尘的狭小空间里，大口喘着气，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肩膀的伤口肯定又裂开了，温热的液体渗透了纱布，传来湿腻的触感。
但我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压到最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外面的搜索声似乎渐渐平息，但我不敢确定他们是否真的离开，或者只是埋伏在附近。
就在我神经紧绷到极致的时候——
“呜哇——呜哇——”
远处，传来了清晰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警察？陈雪？！
是她发现我私自离开安全屋，追踪过来了？
外面的黑暗中传来几声压抑的咒骂。
“条子来了！快撤！”
“妈的，便宜那小子了！”
杂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迅速远去，伴随着汽车引擎发动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警笛声在仓库外停下，接着是开关车门声和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立刻出来！”一个通过扩音器传来的、严肃的声音响起。
我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出去。如果是陈雪带队还好，万一是别的警察……
“林枫！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是陈雪！出来！”陈雪清亮而带着焦急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是她！
我松了口气，同时又感到一阵心虚和复杂。
我艰难地推开工具箱的铁皮门，刺眼的手电光立刻照了过来，让我眯起了眼睛。
几个持枪的警察迅速靠近，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陈雪快步走到我面前，她穿着防弹背心，脸色在警灯的闪烁下显得格外严肃，甚至有些苍白。
当她看到我肩膀渗出的血迹和满身的灰尘时，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后怕和怒意。
“你……简直胡闹！”她咬着牙，想责备，但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挥手让旁边的警员扶我起来，“先送他上车！检查伤势！其他人，搜索现场，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我被搀扶着坐进警车后座。
陈雪没有立刻跟上来，而是在外面指挥现场。
透过车窗，我能看到她紧绷的侧脸和紧蹙的眉头。
很快，她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对司机说了句“回安全屋”，然后便沉默地看着前方，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我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私自离开？”陈雪没有看我，声音平静，但那种平静下蕴含着风暴，“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如果不是我察觉不对，定位了那部老式手机的大概区域，及时赶过来，你现在可能已经……”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红姐找我。”我低声说，“她说有我小姨的线索。”
陈雪猛地转过头，盯着我，眼神锐利如刀：“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林枫，你醒醒！红姐是什么人？她是南都市地下情报网的核心之一，她手里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毒药，是陷阱！她用你小姨做诱饵，你就乖乖上钩？”
她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失望。
“我没有相信她！”我忍不住反驳，声音也高了起来，“但我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找到小姨的机会！你们警方有线索吗？罗叔有办法吗？除了这样冒险，我还能做什么？！”
陈雪被我噎了一下，看着我这副狼狈却又倔强的样子，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那里面有理解，有无奈，也有深深的疲惫。
她转过头，再次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声音低了下去：“她给了你什么线索？”
我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她说，西郊一个叫‘老狗’的人，一周前可能见过我小姨。”
“‘老狗’？”陈雪眉头皱得更紧，“那个人我知道，是个老油条，专门做见不得光的中介，嘴比保险柜还严，而且背景很杂。这条线索，真假难辨。”
“她还提了条件。”我继续说道，声音更低了，“要我帮她从罗叔那里，拿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陈雪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倏地转回头，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你答应了？”
“没有。”我摇头，“我说我需要考虑。”
陈雪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确认我话里的真实性。良久，她才缓缓靠回座椅，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那个笔记本……”她喃喃道，似乎知道些什么，“罗劲松的命根子。红姐想要它……果然是为了当年那件事。”
“当年什么事？”我立刻追问。
陈雪睁开眼，眼神有些飘忽，仿佛陷入了回忆，又像是在权衡该说多少。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桩旧案了，牵扯很广，也很肮脏。罗劲松、你小姨苏晚晴，还有红姐，他们三个都在那桩案子的漩涡中心。笔记本里，可能记录了关键的证据，或者一些足以让某些人身败名裂、甚至掉脑袋的秘密。”
她看着我，“红姐不惜用你小姨的下落来换，说明那本子对她至关重要。但这潭水太深了，林枫，你一旦踏进去，可能就再也抽不了身。”
她的话，非但没有让我退缩，反而让我心中那团寻找真相和救出小姨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所有的阴谋、追杀、恩怨，似乎都源于那个“当年”。
“我要知道。”我看着陈雪，斩钉截铁地说，“我要知道我小姨到底卷入了什么，我要知道是谁在害她。红姐的提议，我不会答应，但我也不会放弃‘老狗’这条线。”
陈雪看着我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轻轻叹了口气。
“你和你小姨，有时候真的很像，都那么固执。”她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老狗’那边，我会想办法通过官方渠道去摸一下底，但别抱太大希望。在这之前，你不能再擅自行动了，明白吗？”
她的关心是真切的，但我心中的那根刺依旧存在。
“陈警官，你们警方内部……真的干净吗？那个要‘保’我小姨的神秘委托人，还有你提到的系统内问题。”
陈雪的脸色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和挣扎。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有些事，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清楚。但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至少，在找到晚晴姐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车子驶入了安全屋所在的小区。
老猫已经醒了，正阴沉着脸站在门口，看到我被陈雪的人搀扶着回来，眼神如刀般刮过我，但什么也没说。
一场私自的冒险，换来的是肩膀伤口的崩裂，是陈雪信任的裂痕，是老猫无声的责备，以及……一个更加扑朔迷离、深不见底的“当年”。
但我也并非全无收获。
“老狗”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漆黑深潭的石子，虽然不知能激起多大涟漪，但至少，让我看到了潭水的方向。
红姐的棋局，我还没有入彀。
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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