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请示谁

回到安全屋的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阵压抑的争吵声惊醒。

客厅里，罗劲松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背对着我站在窗边，手里的烟卷已经烧到了尽头，灰白的烟灰掉落在窗台上。老猫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左臂的绷带上又渗出了新的血迹。

而陈雪站在他们两人对面，警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着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额前有细密的汗珠，显然刚经历过激烈的争论。

“……我说过，不能让他再冒险！”陈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昨晚要不是我带人及时赶到，他就死在蓝湾码头了！”

“冒险？”罗劲松缓缓转过身，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不冒险，怎么找到晚晴？坐在警察安排的安全屋里等着线索从天上掉下来？”

“我们正在调查‘老狗’这条线！”陈雪握紧了拳头，“但需要时间！”

“时间？”罗劲松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苦涩和讽刺，“晚晴在他们手里，每一天都可能出事。你们警察那一套程序，太慢了。”

我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这一幕，喉咙有些发干。

“罗叔，”我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是我自己要去的。”

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我。

罗劲松的眼神很复杂，有责备，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在我肩膀重新包扎的绷带上停留片刻。

“肩膀怎么样？”他问，语气出奇地平静。

“还行，伤口裂了点，陈警官重新处理过了。”我说。

罗劲松点点头，没再问这个，而是直截了当地说：“红姐要的那个笔记本，不能给她。”

他走到桌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防水油布仔细包裹的物件，摊开来——正是那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笔记本很旧了，边角磨损严重，但保存得很完好。

“这里面的东西，”罗劲松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封面，“牵扯到的不只是红姐，还有几个现在位高权重的人。如果落到红姐手里，她会怎么用，谁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会用来换取最大的利益，而晚晴的生死，在她眼里可能只是筹码之一。”

陈雪看着那个笔记本，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那这里面……到底记录了什么？”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罗劲松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移动了一寸，才缓缓开口：“七年前，南都市最大的走私案，‘海龙号’事件。”

陈雪的身体明显一震。

“当年，一批从东南亚来的‘特殊货物’——不仅仅是走私品，还有人口——要通过南都市中转。负责接头的，是当时刚在海蛇帮崭露头角的红姐，真名李红。”罗劲松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而负责‘信鸽’环节，确保交易信息安全和货物转移的，是晚晴。”

我屏住呼吸。

“那次交易本来应该很隐秘，但消息走漏了。”罗劲松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警方和另一股势力同时盯上了那批货。交易当晚，码头爆发了激烈的枪战。我那时……也在场。”

他顿了顿，看向陈雪：“陈警官，你应该听说过那件事。官方记录里，那是警方的一次成功缉私行动，击毙走私分子六人，抓获十二人，缴获走私品价值三千万。”

陈雪的脸色有些发白，她缓缓点头：“档案我看过，但那批‘特殊货物’的记录很模糊。”

“模糊就对了。”罗劲松的笑容很冷，“因为真正值钱的‘货物’，根本没在警方缴获的清单上。那是一批古董，其中有两件是国宝级的文物。还有……三个被拐卖的少女，其中一个是某位高官的女儿。”

我倒吸一口凉气。

“枪战中，那批真正的‘货物’失踪了。负责押运的海蛇帮小头目死在乱枪中，红姐受了重伤，躲过一劫。晚晴当时作为信鸽，提前拿到了那批真货的藏匿地点信息。”罗劲松看着我，“但她没告诉任何人。她把真货转移到了更安全的地方，然后把假的信息放了出去。”

“为什么？”我问。

“因为她发现，那批货背后牵扯的人，太可怕了。”罗劲松的声音更低了，“不仅有海蛇帮的高层，还有当时警队里的人和……更高层的人物。那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黑网，晚晴如果交出真货，很可能当场就会被灭口。”

“所以她就带着秘密消失了？”陈雪问。

“不完全是。”罗劲松摇头，“她找到了我。我们商量后决定，她把真货的藏匿信息一分为二，一半告诉我，一半她自己留着。然后我们各自潜伏，等待时机。”

“那这个笔记本……”我的目光落在那黑色的封皮上。

“是我这七年来，暗中调查的结果。”罗劲松的手指收紧，“里面记录了当年涉案人员的名单，资金流向的线索，还有……那批真货可能的最终去向。最重要的是，里面有一份晚晴当年留下的加密信息，我一直没能完全破解。”

陈雪的眼神变得锐利：“罗劲松，这个笔记本是重要的证据，你应该交给警方！”

“交给谁？”罗劲松猛地抬头，目光如刀，“交给当年可能参与其中的人？陈警官，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你们那个系统！七年前，我和晚晴试图联系过当时我们认为可靠的警察，结果呢？第二天就遭到了追杀！”

陈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所以红姐想要这个笔记本，”我理清了思路，“是为了找到那批真货，还是为了清除里面的证据？”

“都是。”罗劲松说，“那批真货价值连城，而里面的证据足以让很多人坐牢甚至掉脑袋。红姐现在虽然洗白了，开了夜未央，但她当年的案底一直是个隐患。而且我怀疑，她这些年一直没放弃寻找那批货。”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声。

“所以，”我缓缓开口，“我小姨的失踪，很可能也和当年的事有关？是有人想从她那里得到另一半信息？”

罗劲松沉重地点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对方抓走晚晴，不是为了杀她，是为了逼问出真货的下落。而红姐，可能也想知道，所以才会用晚晴的线索来诱惑你。”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小姨、红姐、罗劲松、当年的走私案、神秘的U盘、现在的多方追杀……所有的线索终于开始连接起来，指向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问，“‘老狗’那条线还要查吗？”

“查。”罗劲松斩钉截铁，“但必须换个方式。红姐知道我们在查，一定会有所防备。我们要绕过她，直接找到‘老狗’。”

“怎么绕？”陈雪问，“那个人滑得像泥鳅，我们警方盯了他很久，都抓不到实质把柄。”

罗劲松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我有我的办法。但需要一个人配合。”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我心头一紧。

“你是生面孔，而且你是晚晴的侄子，这个身份在某些场合会很有用。”罗劲松说，“‘老狗’有个习惯，每周五晚上会去城南的‘老兵台球厅’打球，那是他的固定消遣。那里人多眼杂，但也是接近他的好机会。”

陈雪立刻反对：“不行！太危险了！如果红姐也在盯着‘老狗’……”

“所以需要掩护。”罗劲松打断她，“陈警官，我需要你帮个忙——在周五晚上，对夜未央酒吧进行一次‘例行检查’，动静越大越好，拖住红姐的注意力。”

陈雪皱起眉头，显然在权衡利弊。这要求她滥用职权，一旦被发现，后果严重。

“只要一个小时。”罗劲松说，“给我和林枫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不需要直接接触‘老狗’，只需要确认他是否真的见过晚晴，如果是，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

长时间的沉默。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我需要请示上级。”陈雪最终说，但语气已经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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