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悟和离去

不知沉睡了多少时日，猫的意识从一片阴气滋养的混沌中缓缓浮起。她睁开眼，琥珀色的竖瞳在绝对的黑暗中闪烁着幽光，无需适应便能清晰地视物。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感觉通体舒泰，精神前所未有的饱满，连空气中最微弱的尘埃流动、岩石深处水珠滴落的声响，都清晰地传入耳中。

猫轻盈地跃上破碎棺椁的边缘，踩着华丽的雕纹踱步，一圈，两圈……一种明悟，如同墓穴中渗出的寒气，悄然浸透了她的意识。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不能长时间停留在外面的阳世。她需要定期回到像这样的极阴之地，汲取阴气，平衡己身。否则，那充斥天地的阳气会如同无形的火焰，一点点灼烧、侵蚀她的本质，直至将她这不该存于世间的存在彻底消磨殆尽。

猫停下脚步，蹲坐在棺椁的最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片虽已残破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精美恢弘的墓室。心底不由泛起一丝自嘲的讪笑。

原来……她真的已经死了。

不是什么猫妖。

现在的她，不过是一具侥幸保留了意识、还能自由活动的……猫粽子。一具特殊的、需要阴气维系的不死尸骸。

“啧。”她不满地甩了甩尾巴，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她还以为自己走了大运，直接化形成妖，逍遥天地间呢！结果居然是成了个阴沟里的老鼠……不对，是墓穴里的猫鬼！到底是谁？是哪个该死的家伙把她弄成这副鬼样子的？！别让她知道！

远在千里之外，隐秘的张家古楼中，正于布满灰尘的书架间翻阅古籍的张启灵，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声音在寂静的楼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动作一顿，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茫然。他……生病了？这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是未曾有过的事情。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仔细嗅了嗅空气，除了陈年书卷和木材特有的霉味，并无任何异常。

难道是……书上的灰尘？

他拿起手中那本厚重的古籍，伸直手臂，用力抖了抖。果然，簌簌落下的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张启灵点了点头，找到了合理解释。便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抛诸脑后，继续沉浸在线索的搜寻中。

墓穴中，猫发泄完那点莫名的怨气，开始感知四周。她发现，这个墓穴原本浓郁的阴寒气场已经变得稀薄，仿佛被她这一觉吸干了精华。周围的石壁开始出现细微的、不正常的龟裂和粉化迹象，衰败感弥漫开来。

没用的糟粕。她嫌弃地看了一眼这处“疗养地”，那个耐玩的白毛粽子也没了，此地再无留恋的价值。

她头也不回地朝着记忆中的出口方向跃去。

在穿过一条相对宽敞的墓道时，猫停了下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人类的尸骨，衣物尚未完全腐朽，旁边散落着背包、蜡烛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工具。她凑近嗅了嗅，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看到了一些锈蚀的枪械和一种造型独特的铲子。

盗墓贼？

看这死状，估计是技术不精，触动了机关，或者……直接被墓里其他的“住户”给解决掉了。只是，为什么尸体都堆在她必经的路上？像是……故意摆在这里的？

猫蹲坐在尸堆旁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猛地仰头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嘶吼：“吼——！”（都给我滚出来！）声音在墓道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没过多久，墓道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七八具黑毛粽子，以及一些形态更加怪异、如同拼接起来的尸骸，挤挤挨挨、步履蹒跚地挪了过来，几乎把墓道堵得水泄不通。它们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猫，姿态卑微。

猫站起身，用爪子指着那堆碍眼的尸骨，发出更加尖锐急促的“喵嗷！嘶哈！”声，虽然不成语句，但那愤怒和命令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赶紧把这些发臭的烂肉给我清理干净！以后再敢把垃圾丢在我的地盘，就把你们也拆了当柴烧！

粽子们似乎听懂了，立刻行动起来。它们动作僵硬却效率不低，有的拖手，有的拽脚，有的甚至直接把脑袋拧下来抱着，迅速将散落的尸骨和杂物搬运到墓穴更深处的殉葬坑或耳室里。还有一具看起来稍微“灵活”点的粽子，直接趴在地上，僵硬的身体来回滚动摩擦地面，试图擦掉残留的血污痕迹，像是在……拖地？

猫就蹲在原地，琥珀色的竖瞳冷冷地监督着，直到墓道被打扫得再也看不到一丝人类遗留的痕迹，这才满意地甩了甩尾巴。

至于这些粽子之后何去何从？她才懒得管。该回棺材里躺着就躺着，该在墙角发霉就发霉，关她什么事？

她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迅速消失在通往地面的甬道尽头。

重新回到地面，久违的阳光和山林的气息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曾经被烧得焦黑的山岭，大部分已被郁郁葱葱的新绿覆盖，只有一些地势特殊的地方，还残留着大火过后的黑色疤痕，如同大地愈合后留下的丑陋疮疤。

猫在自己曾经称王称霸的领地里巡视了一圈，发现情况大变。那些被她妖毒感染、皮肤带着紫纹、互相厮杀的“仆从”动物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仅是它们，连原本栖息于此的普通猛兽——老虎、黑熊、野猪群——也都不见了踪迹，仿佛被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抹去，连骸骨都没有留下。

联想到之前人类军队那疯狂的火攻和轰炸，猫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升起一丝被冒犯的恼怒，还有很多的疑惑。

她朝着记忆中山林边缘的方向跑去，想看看那些发疯的两脚兽还在不在。

然而，当她抵达森林边界时，看到的只有一片片断壁残垣。曾经炊烟袅袅的村庄，如今只剩下被火烧过的焦黑地基、残破的土墙和散落的瓦砾，荒草在废墟间肆意生长，一片死寂。

猫在废墟间探索了一会，确认这里失去了一切生机，让她更加疑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是人类打仗波及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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