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投喂

猫心烦意乱，觉得地下基地的空气都变得滞重压抑。她索性爬出通风系统，回到了地面上的正常人类社会中。阳光和熙攘的人群暂时驱散了些许阴霾，她漫无目的地溜达着，目光扫过街边的商店。不知怎的，她想起那个人苍白虚弱、毫无食欲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她潜入一家小卖部，叼走了一整包用油纸包着的奶糖。

重新回到阴暗的管道，猫嘴里叼着一颗奶糖，熟门熟路地爬到了那间观察室的通风口。她小心翼翼地用爪子划开格栅的缝隙，瞅准那人床铺的位置，脑袋一甩，将那颗奶糖精准地丢了下去。

“啪嗒。”

轻微的响动引起了床上那人的注意。他微微侧头，虚弱地伸出手，在床单上摸索了片刻，才触碰到那颗小方块。他拿起来，凑到眼前，借着昏暗的光线，才看清那是一颗包装简陋却完好的奶糖。

他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望向那个黑黢黢的通风口。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他却仿佛能感受到那双在暗处注视着他的金色瞳孔。他苍白的嘴角微微向上牵动，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真实的笑意。然后，他做了一件让猫意想不到的事——他并没有撕开糖纸，而是直接将那颗带着包装纸的奶糖，整个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含吮着。

喵？！  猫愣住了。随即，她明白了过来——他是怕撕掉的糖纸留下痕迹，让研究人员发现通风管道里有“东西”，从而暴露她的存在！

他明明自身难保，朝不保夕，却还想要保护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猛地冲上猫的鼻腔，圆圆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她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想哭。她再也待不下去，转身，飞快地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管道深处，只留下床上那人，静静地含着甜味缓慢释放的奶糖。

自那以后，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一人一猫之间悄然形成。即使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他们也都能清晰地感知到，在这冰冷残酷的囚笼里，有另一个生命在默默地陪伴着自己。

猫每次到来，都会先用爪子极轻地扒拉两下通风口的铁栅栏，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做提醒。

如果那人醒着，并且神志清醒，听到这声音，哪怕再虚弱，嘴角也会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眼神会短暂地聚焦到通风口的方向，用无声的注视回应：“我知道你来了。”

当确认周围无人监视时，猫便会再次丢下零食。不过，她记住了糖纸的教训，每次都会在外面耐心地用爪子小心地将包装剥掉，只将光溜溜的糖果丢下去。这个时候，那人的眼睛会明显亮起一点微光，那是他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狱里，为数不多能真切感受到的甜意，也是他情绪最高昂的时刻。

奶糖很快吃完了。猫便开始尝试给他带去各种她能找到的、方便携带的小零食：干燥坚硬但顶饿的小块馕、酸甜的果干、耐储存的牛肉干、咸腥的鱼干、甚至腊肉、香肠和一小块用菜叶包着的咸菜……

有时候，猫能明显从那人脸上看到犹豫和抗拒。比如对着过于干硬的咸鱼干，或者味道冲鼻的咸菜，他的眉头会微不可察地蹙起，眼神里写着“实在没胃口”。但他最终还是会慢慢地、艰难地吃掉，因为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处理这些违禁品。

猫很聪明，很容易就读懂了他细微的表情。下次，她便不会再带那种他不喜欢的食物。经过多次尝试和顾客反馈，猫最终得出结论：还是各种糖果最受青睐。于是，偷糖果成了猫在外出放风时的一项重要任务。

有一段时间，那人被带进了一个特殊的全封闭实验室，那里连通风口都没有，猫完全无法得知里面的情况，只能焦灼地在管道里等待。当实验结束，他被送回来时，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反应迟钝，眼神空洞呆滞，显然遭受了远超肉体痛苦的精神摧残。

猫看在眼里，心疼得像被爪子挠过。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用利爪小心地切断了通风口栅栏，轻盈地跳了下去，落在冰冷的床铺上。

她小心翼翼地爬到那人枕边，用自己的脑袋，轻轻地、一遍遍地蹭着他冰凉的脸颊和散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极其轻柔、带着安抚意味的“喵呜”声，想要唤回他迷失的神志。

起初，那人毫无反应。但渐渐地，在那持续不断的、毛茸茸的触感和温柔的呼唤中，他僵硬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颤抖地抬起，轻轻地放在了猫柔软的背上。

他没有睁眼，只是感受着那一点凉意和安抚，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丝依靠，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陷入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沉睡——在这之前，他已经被连续的精神折磨煎熬了整整三天无法合眼。

猫怜爱地舔了舔他惨白干裂的嘴唇和消瘦的脸颊，安静地趴卧在他的脸旁，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圈出一小方暂时的安宁。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猫才敏捷地跳回通风口，将切割开的栅栏轻轻虚掩回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在那人后续神志不清、饱受精神折磨的日子里，猫下来的次数越来越多。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让猫确认了一件事——这个人，可能就是她当初在那个村子想要寻找的人！他的血液也带着那种特殊的腥辣，但同时又混合着一种让她感到安心和迷恋的独特的“香气”。

这个人，是香香辣辣的。猫很喜欢。

有了猫的陪伴，那人从精神崩溃边缘恢复清醒的时间明显缩短了。但为了不引起研究员的怀疑，他往往在恢复后还会伪装一段时间的浑噩。他无比珍惜猫偷偷下来陪伴他的每一分每一秒，在心底深处，他固执地认为，这就是他的猫。

虽然记忆依旧混乱模糊，但他隐约记得，自己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养过一只猫。他还记得，他有一个猫形的挂坠，一直贴身戴着，可惜后来被人搜走了。他努力回忆，挂坠的背面，好像刻着名字……

张……灵雪……

对，就是这个名字，张灵雪。

阿雪……  他在心底，无声地呼唤了一声，目光温柔地落在枕边那团小小的黑色身影上。

正警惕地竖着耳朵监听外界动静的猫，耳朵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她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更紧地挨着那人的脸颊，继续履行着她无声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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