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认识的故人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打算去办理假证。黑瞎子状似无意地溜达到前台，用流利但带点口音的英语，夹杂着几张折好的钞票，悄无声息地塞了过去，脸上堆起亲和力十足的笑容，分别向酒店前台还有一旁路过的保洁打听：“朋友，昨晚……咱们酒店挺安静吧？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

得到的回复高度一致：一切正常，风平浪静，连客人投诉都几乎没有。

黑瞎子脸上笑容不变，道了谢，转身走向正在等待的张启灵时，两人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黑瞎子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走出旋转玻璃门，融入街上午后略显慵懒的人流中。黑瞎子却忽然停下脚步，看似随意地回头，目光再次扫过那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豪华酒店外墙，仿佛要穿透那些玻璃幕墙，看清内里隐藏的暗流。

他快步跟上张启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语气里没了平日的戏谑：“打听不到半点风声，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连服务员都被封了口…看来不是普通仇杀或者激情犯罪，手脚太利落了。这地方水有点深，咱们换个窝。”

张启灵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淡声应道：“嗯。”

一行人叫的出租车最终停在城郊一家看似普通的修车厂前。几人下车，黑瞎子报出当铺老板的名号，便被一个满手油污的伙计引着，穿过停满待修车辆的前院，进入了后方一座不起眼的仓库。

仓库内光线昏暗，堆叠着各种废旧器械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他们穿梭在杂物的阴影中，最终被带到一扇虚掩的门前。门缝里透出变幻的霓虹灯光，与周遭的工业感格格不入。

推门进去，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一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懒散地陷在办公椅里，戴着硕大的耳机，双脚高高翘在堆满杂物的桌面上，随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节奏一晃一晃。他眼睛半眯，一副随时会睡过去的模样。

带路的伙计走上前，拉下他一边耳机，提高音量喊道：“海哥！来活了！”

被称作海哥的青年眼都没睁，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今天肚子不舒服，不接活。”

伙计尴尬地回头看了看来客，一把将他的耳机彻底扒掉：“别找借口了！是青叔介绍来的！你想让珠姐知道你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吗？”

“珠姐”二字显然威力巨大。海哥重重叹了口气，像被抽了骨头般，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视线懒洋洋地扫过面前几人，有气无力地开口：“哪个先来？名字，性别，年龄，住址。没有我就随便填了。要护照吗？驾驶证？银行开户证明？保险？全套办齐九折。”他的目光落到蹲在张启灵肩头的黑猫身上，补充道，“哦，还有猫。宠物健康证明要不要？算赠送。”

黑瞎子饶有兴致地上前，熟络地搭话，显然对这青年的行事风格很感兴趣，觉得是个可以“交流经验”的同道中人。

这时，猫歪着头，仔细打量着那个慵懒的青年。她觉得这人身上有种类似猫科动物的松弛感，尤其是他的眼睛——方才睁开瞬间，猫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明显扩大，眼珠中央有淡紫色的流光一闪而过，尽管被室内变幻的霓虹灯光干扰，但猫看得分明。她忍不住对大土哥分享这个小发现：“喵，（那个孩子的眼睛是紫色的呢，真特别。）”

“你看错了，灯光照的。”青年头也不抬，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黑瞎子疑惑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青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猛地抬头看向后方几人。他的视线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那只通体漆黑四爪雪白的猫脸上。原本懒洋洋的神情瞬间收敛，变得面无表情，但他很快又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天生的。”

猫抖了抖耳朵，更加好奇：“喵？（你能听懂我说话？）”

青年的头垂得更低了，嘴里的咕哝声细微得连猫都听不清。随即，他猛地站起身，对旁边的伙计大声说：“我肚子疼！得去趟厕所！这里你先接待一下，我很快回来！”话音未落，他已推开伙计，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留下伙计与黑瞎子面面相觑。伙计脸上挤出一个无比尴尬的笑容，干巴巴地解释：“呵…呵呵…我来，我来记一下。海、海哥他很快就回来…他，从小肠胃就不好，呵呵……”他手忙脚乱地拿起笔和本子，“那个…名字，张启灵是吧？还有一个…猫大土？好、好特别的名字，呵呵……哦，还有齐、齐衍生……好，好名字……”

伙计一边记录，一边莫名觉得房间里的气温开始骤降。他的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只敢死死盯着桌面，完全不敢抬头去看那三位气场愈发迫人的客人。他在内心疯狂哀嚎，痛骂那个不讲义气独自跑路的家伙，能让海哥都找借口溜走去搬救兵，这三位究竟是什么来头？在无人可见的桌子下方，伙计的腿随着时间的流逝，控制不住地越抖越厉害。

黑瞎子好整以暇地在对面的破旧转椅上坐下，甚至带着点悠闲的姿态，慢条斯理地从后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军刀，旁若无人地修起了指甲。他抬眼瞥了瞥对面脸色惨白、冷汗直冒的伙计，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小兄弟，你这脸色……看着很肾虚啊！得多补补。”

张启灵悄无声息地移至仓库前区的器材堆旁。单手精准地握住一根闲置的钢管，伴随着一声极轻微的金属嘶鸣，硬生生将其掰断。他还多掰了一根顺手递给了静立一旁的猫爷。

猫爷沉默地接过，指尖在冰冷的钢管上轻轻一叩，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回应。下一秒，他身形一展，竟以一种非人的敏捷，手脚并用地沿着粗粝的墙壁迅速攀上了高高的顶棚钢架，如同壁虎般隐没入上方交织的阴影里。而猫更早一步便跃至高处，幽亮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彻底失去了踪影。

此刻，仓库外由远及近传来了好几辆汽车低沉而强劲的引擎轰鸣声，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清晰可闻，显然正在形成合围之势。结合之前那青年明显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肚子疼”借口，答案不言而喻——问题就出在猫身上。那小子，八成是冲着猫来的，刚才怕是搬救兵去了。

黑瞎子优哉游哉地翘起二郎腿，军刀在指间挽了个漂亮的刀花。他抬头望向屋顶，凭借过人的目力，能清晰地看到猫正如同暗夜里的顶级猎手，倒挂在钢梁之上，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而猫爷则以一个极其古怪扭曲的姿势紧贴着棚顶壁板，仿佛融入了阴影本身。

“啧，”黑瞎子心里非但没慌，反而觉得有点好笑，“也不知道等下倒霉的会是谁。”他甚至还分神琢磨了一下，“出门遇劫道，是不是今天日子不对？算算……不应该啊，明明卦象显示诸事顺遂。”一个念头闪过，“难道说，不是仇人？是猫的……故人？没想到这猫交友还挺广泛。”

心里有了底，他更不急了，甚至坏心眼地没去提醒已经手持钢管、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入口方向的张启灵——他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爱看哑巴张这副如临大敌却可能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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