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粮票与家常事

周围的邻居都被郑寡妇家传来的哭闹声吸引，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来晚的人踮着脚往院里张望，好奇地打听：“怎么回事，里面发生了啥事？”

早到的人热心地给后来者解释着。伸着脖子往里看的男女老少都有，凑热闹这件事，真是不分年龄性别，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爱好。

院子里，李大花不依不饶地追着钱二叔打，嘴里不停地骂着这个没良心的负心汉。钱老头嫌丢人，站在一个角落里闷不吭声。钱老太太不远不近地追着李大花，喊着让她停手，却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误伤。

郑寡妇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李大花刚放开郑寡妇，就有一个年轻小媳妇加入了战斗。她左手用力薅着郑寡妇的头发，右手专往脸上挠、胸口打，嘴里大骂着：“看你还敢不敢勾搭我家男人，你个狐狸精，把我家的钱还回来！”

郑寡妇被薅得头皮发麻，眼泪混着脸上的抓痕往下淌，却挣脱不开这些拉偏架的老娘们，只能被动地挨揍。

场面混乱极了。不知哪个好心人把街道主任请了过来。黄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皮肤黝黑，高高壮壮的。她三两下就把郑寡妇和那个小媳妇分开了，李大花也被邻居拉住了。

黄主任皱着眉头看了看郑寡妇，心里对这个女人很是反感。但职责所在，只能开口调解：“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有啥矛盾不能好好说？再动手打架就都去派出所。”

院子里的几个当事人都不说话。黄主任巴不得这样，赶紧说：“以后不许打群架，影响多不好。没事就散了吧！大周末的都回家好好歇着去。”

李大花这会儿也打累了，谁也不看，转身就往外走。钱老太太和钱老头也拉着钱二叔跟在后面出了门。

郑寡妇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敢出声拦着。但她心里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挨了顿揍，这仇她记下了，以后肯定要还回去。再说钱永刚是自己愿意来帮着干活的，又不是她主动去找的，这事她没做错。

看热闹的邻居三五成群地散开了，但都没回家。有人压低声音说：“钱老二也是活该，郑寡妇那名声谁不知道？”还有人接话：“李大花这脾气，总算没白长，不然早被欺负死了。”大家都聚集在大柳树下，眼神不停地往钱老二家瞄。

小红和陈小美仗着年纪小，跟着来喜回了家。她们也不进屋，找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竖起耳朵听隔壁钱二叔家的动静。

蔡三娘和小燕、玉梅也都去看了热闹。看见黄主任来了，她就悄悄回家了——想着看热闹要是碰到隔壁的妯娌和婆婆，那得多尴尬。

隔壁钱二叔家，钱老太太一进院子就把大门插上了，嘴里骂骂咧咧：“都闲出屁了，这么愿意看，咋不回家看自家热闹去！”

钱二叔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身上被李大花揍得哪儿都疼。他也知道自己理亏，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大花可不放过他：“你不是和郑寡妇说要离婚吗？咱们明天就去离，我给你俩腾地方。”

钱老头和钱老太太这回是真怕二儿子被寡妇哄住了。要是真娶了这个人回家，他们老两口也不用出门了，丢死个人。

钱老头和老太太头一次坚定地站在李大花这边，一起臭骂钱永刚。钱老太太还劝李大花：“大花，你就原谅老二这一次吧。咱们为了金蛋也别离婚。”

钱老头这次发了狠，对儿媳妇说：“大花你放心，老二要是再不学好，我就打断他的腿，把他关家里。”

钱永刚听了爹娘的话，身体打了个哆嗦——吓的。他听出他爹可不是在说笑。

李大花心里也清楚，这老两口不怕她离婚，怕的是郑寡妇进门。那样的人，招惹上了就不好甩掉。

李大花盯着钱永刚问：“你就说以后能不能好好过日子？别说假话，管不住自己咱们就去离婚，我成全你。”她死死盯着钱二叔，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应承下来不作妖，好好过日子，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但你要再犯，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都别活了，全家整整齐齐上路，还有个伴。”

钱老头、钱老太太、钱永刚都齐齐地看了发疯的李大花一眼。这人疯起来真可怕！居然想把全家都拖下水，谁也别想好过。

钱老头见二儿子不说话，从地上捡起一根柳条就抽向钱永刚。太突然，钱永刚都没躲开：“爹，你抽我干啥？”

钱老头厉声问：“你媳妇说的话，你听没听见？以后还敢不敢了？”

钱永刚这回是真怕了：“我以后肯定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敢胡闹了。真的，我发誓说的都是真的。”

李大花也是见好就收，要不还能怎么办？就算真离婚，她连个房子都没有。哎！她也不是扭捏的人，既然说好了，就痛快地说：“行，我就相信你这一次。”

旁边的金蛋还没明白发生了啥事，看着他爹挨揍还跟着起哄。

春花和冬月可是偷偷跟看了全程。两个丫头现在特别崇拜她们娘，心里甚至想着要是能打死这一家子就好了。两个丫头也悟出了个道理：这家里的人都欺软怕硬，都怕不要命的。

来喜耳朵好使，把钱二叔家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听全了。她知道这个年代给了女人太多的束缚，也明白二婶无奈的选择——离婚没住处，要是再带着孩子更是难以生存，这已经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了。

钱二叔家安静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却没停止过。传得什么版本都有，其中两个说法最广：钱二叔不行了；另一个是郑家那小傻子是钱二叔的儿子。

钱老太太最近都不去大柳树下唠嗑了，钱老头也是在家不出门。

毛球和来喜说：“你二婶最近在家啥活都不干，你奶憋屈得也不敢骂她。就连春花和冬月在家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你二叔是真能作妖啊，以后可该老实了。”

来喜却不以为然：“狗改不了吃屎，本性可不容易改。也就能老实一段时间。”

暑假的假期没有寒假长，转眼又是开学的日子。来喜姐妹三个，还有隔壁二叔家姐弟三人，加上小红和陈小美，一起上学的队伍颇为壮观。

毛球也喵喵地跟着这群孩子往学校去，走几步就回头看看来喜，生怕跟丢了。来喜到学校直接去了四年级教室，微胖的班主任李静老师已经在等着了。四年级的学生比一二年级少，班级一共四十人，算上来喜共有十个女生。重男轻女的严重性和普遍性，从这男女同学比例上就可见一斑。

老师组织同学们打扫班级卫生，擦窗户、桌椅板凳，拖地。最后发新书，交暑假作业。一上午就这么结束了。

现在已是一九五三年九月份，街道和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正忙着核查那些没在人口普查时登记户口的人家，帮他们重新上户口。街道办和各大单位的宣传科也在给老百姓们讲解上户口的重要性——因为全国马上就要实行粮食统购统销了，大人孩子每个月都要凭户口本购买定量的粮食。如果没有户口，就买不到粮食了。

这个消息在老百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忙着托人、找关系囤粮食。虽然政府出面安抚群众不要惊慌，保证每个月的供给充足，不会发生买不到粮食的现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11月份，国家正式下发了通知。随之而来的是“粮票”这个词出现在大众生活里。

来喜爹娘从最初的恐慌到慢慢接受，也暗自庆幸自家存了些粮食。

来喜盯着爹手里的粮票，好奇地伸手碰了碰，被娘拍了回去：“别瞎动！这户口本和粮票以后可得保存好了，买米买面全靠它，丢了咱家就得饿肚子。”

来喜看着粮票，心里清楚，一个新的时代阶段已经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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