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怨怼与谅解书

不管钱家人的哭求与阻拦，金蛋终究被警察戴上手铐押走了。这一幕如同沉重的巨石，轰然砸进钱家二房那潭死水，激起惊涛骇浪。

院子里，钱老太太的哭嚎声几乎要掀翻房顶，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晕厥过去。李大花慌了手脚，一边猛掐婆婆的人中，一边自己也哭得肝肠寸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满是绝望。钱永刚则像只无头苍蝇，在原地团团转，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这下全完了.....”

一片混乱中，还是钱老头勉强维持着理智，嘶哑着嗓子吼道：“别嚎了！快，快去隔壁找老大！永顺在城里认识的人多，看他有没有门路能说上话！”

这句话点醒了钱永刚。他连滚带爬地冲出院子，发疯似的拍打着来喜家的大门，那急促的拍门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来喜一家刚送走警察，正心情复杂地坐在屋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钱大有一开门，钱永刚就扑了进来，死死抓住来喜爹的胳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大哥！大哥你可得救救金蛋啊！他还是个孩子，不能就这么毁了啊！求你去派出所帮忙说说情......”

蔡三娘一听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太清楚，一旦丈夫心软去求情，会惹来多少麻烦。她抢先一步，语气斩钉截铁：“老二，不是我们不想管。金蛋这次是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现在让你大哥去说情，找谁说？怎么说？难道要说我们家孩子偷东西有理，还是说警察同志抓错了？这不是让你大哥去碰钉子，连带着把自己也搭进去吗？”

来喜站在蔡三娘身后，看着二叔涕泪横流的狼狈模样，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她同情二叔此刻的绝望，但更明白母亲的决定是对的——溺爱与包庇，只会让金蛋在歧路上越走越远。更何况，就算他们家想帮忙，也不认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根本无从插手。

钱永顺看着弟弟，重重叹了口气。他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安慰道：“永刚，你嫂子说得在理。这事.....得按规矩来。让孩子在里面受受教育，未必是坏事。”

钱永刚见大哥不肯帮忙，眼神瞬间黯淡无光，带着一身的颓唐与绝望，踉踉跄跄地回去了。

然而，这场风波远未平息。第二天，不知是从派出所民警口中，还是从失主那里探听到了消息，钱老太太和李大花终于拼凑出了“真相”——警察能这么快找上门，全是因为来喜和玉梅那两个“搅家精”多嘴！

这个认知让本就病痛缠身、又痛失爱孙（在她看来就是如此）的钱老太太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不顾钱老头的阻拦，像疯了一样冲到来喜家院子门口。她也不进去，就叉着腰，用尽全身力气破口大骂：“钱来喜！钱玉梅！你们两个黑心肝、烂肚肠的小贱蹄子！竟敢联合外人害自己堂弟！我们老钱家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们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别以为读了两天书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们，心肠歹毒，读书再多也是废物！你们就是嫉妒我家金蛋，故意把他往死里整啊！我的金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你们这两个丧门星！”

污言秽语如同冰雹，狠狠砸向来喜家紧闭的房门。蔡三娘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冲出去理论，却被来喜死死拉住。

“娘，别去。她现在就是条疯狗，你越理她，她咬得越凶。”来喜的声音异常平静，但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透过门板看着奶奶因愤怒而扭曲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凉。这就是她们的亲奶奶——孙子犯错她视而不见，别人说出真相反倒成了罪大恶极。

玉梅气得眼睛通红，委屈地嘟囔：“我们说的都是实话，难道看着金蛋偷东西不管才对吗？”

来喜拍了拍二姐的肩膀，没有回答。她知道，有些偏执是道理无法化解的。

这件事很快也在学校里传开了。课间休息时，来喜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些同学投来的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流言蜚语传得五花八门，有人说：“偷自行车的贼是钱来喜的堂哥，她肯定知情，没准还是她透露的消息呢！”也有人议论：“自行车能找到这么快，全靠钱来喜给警察提供线索，这才抓了她堂哥。”

无论传言如何离谱，无论来喜是否参与其中，她似乎总是错的，成了同学们议论和指责的对象。

秦元元担忧地握住她的手：“来喜，你没事吧？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来喜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清者自清。”但她心里明白，经过这件事，她家和奶奶家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情分，恐怕已经彻底断了。

李爱萍也趁机讽刺道：“哼！一副穷酸相，连自行车都买不起，还去偷。偷东西那可是贼啊！真丢人！”

来喜毫不退让地反击，眼神清亮而坚定，没有半分怯懦：“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连坐诛九族那套？分家就是两家人，堂哥又不是亲哥，跟我家有什么关系？”她转向全班同学，声音清晰而郑地有声：“我做错什么了，值得你们这样议论？我行得正坐得端。谁家没有几个不成器的亲戚？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在这场闹剧中，有一个人始终像个沉默的影子——那就是冬月。她冷眼旁观奶奶歇斯底里的咒骂，父母无休止的唉声叹气，还有那个曾经被捧上天的弟弟如今身陷囹圄。她的心里没有多少悲伤，手指紧紧攥成拳头——这个家，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最终，金蛋和另一个少年因盗窃罪可能被送进少管所改造。为了保住儿子，钱家不仅赔偿了失主的全部损失，还额外掏了三百块钱，对方才勉强签下不追究责任的和解书。

钱家二房元气大伤，特别是钱老太太的病反反复复，始终不见好转，嘴里时常咒骂着“那两个丧门星”。这一切怨毒如同阴冷的阴风，不断吹向来喜家的院墙，却被蔡三娘用更坚固的屏障挡在了外面。只是，那冰冷的恨意，终究在来喜和玉梅的心上，划下了一道清晰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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