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余韵与暗潮涌
王翻译家被抄的消息，是第二天清晨随着红卫兵的脚步声传遍外交部的。来喜刚到办公室，就见几个同事围在走廊角落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止不住往王翻译常坐的空位瞟——那椅子还保持着昨天他离开时的模样，椅背上搭着一件灰色外套，此刻倒像块沉重的标记。
“听说搜出好几箱外文书，还有块瑞士怀表，红卫兵当场就把他扣下了。”说话的是打字室的老刘，他指尖夹着的烟卷烧到了滤嘴，却忘了弹烟灰。
“活该！前阵子他举报李科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咱们单位的风气都是他带坏的，这就是报应。”另一个声音接话道。
来喜没凑过去，径直走到自己工位前。刚放下搪瓷缸，就见对面的程翻译正望着她。
来喜微微蹙眉：“程哥，有什么事吗？”
“小钱，”程翻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压低声音，“王翻译被抓这事，你没掺和吧？”
来喜握着茶缸的手紧了紧，抬头时脸上已摆好茫然：“程哥说什么呢？我昨晚回宿舍就没出门，还是刚刚听大家说才知道王翻译出事了。再说，我俩无冤无仇的，我也不是那样缺德的人。”
程翻译盯着她看了两秒，才叹口气：“没掺和就好。现在这时候，少看少听少问，比什么都强。”
来喜心想，我被举报时，你怎么没站出来说句话？现在倒来显能了。
面上却不显，反而露出一丝怀疑：“你这么问，是不是我被举报的事与王翻译有关？程哥，咱们可是一个组的同事，有什么事你可不能瞒着我。”
程翻译的脸色变了又变，眼神躲闪，矢口否认：“我去哪儿知道这些消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来喜看着他笑了笑，没再说话。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她和毛球查出来举报自己的就是王翻译，她差点就相信程翻译是在关心她而不是试探了。
翻译部大部分人都觉得挺解气，像王翻译这样的小人早点下台，大家睡觉都能安稳很多。
中午来喜去食堂打了饭，拿回寝室吃。毛球也回来了，还把来喜写的举报信偷了回来：“这东西还是拿回来的好，万一有比对就麻烦了。”
来喜心下一暖：“毛球，还是你想得周到。”说着，从系统空间拿出一袋小鱼干奖励它。
自从运动开始，整个翻译部已经停摆，没有工作可做。大家都捧着红宝书背诵，每天组长都要组织小组人员进行交流学习。
过了两日，来喜正在办公室看红宝书，叶沐阳来找她。来喜走到办公室走廊问：“叶沐阳，你找我有什么事？”
叶沐阳神情抑郁地说：“梁欣悦家出事了。”
来喜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回事？她单位比咱们安全吧。”
“是她父母，可能要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梁欣悦要是不和他们断绝关系，也要一起下放。”
来喜看了看叶沐阳：“梁欣悦是你对象，你打算怎么帮她？”
叶沐阳没说话，只是看着来喜。
来喜有点懵：“你看我做什么？你应该想办法帮梁欣悦家找关系啊？”
“我想问问你上次被举报，是怎么解决的？”叶沐阳问。
来喜无语：“我这方法你们用不了。因为我家是被资本家剥削的普通老百姓，政治立场坚定。你们的情况不一样。”
叶沐阳点点头。他就说来喜肯定不认识红卫兵那些人，他姑姑还不相信，非让他来试探。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就在同一天下午，来喜收到了家里的信，原来大哥家的大庆也和同学们一起搞串联，说是要来京城。家里没拦住他，现在人都出门半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家里都很着急，让来喜帮着留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这孩子。
来喜看完信，不禁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热血的时候，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呢。茫茫人海，去哪儿找？
来喜只能拜托毛球，每天出去时注意有没有大庆的消息。这孩子刚上高中，从今年开始也取消高考了。再说这形势下，他也不可能安心学习。
来喜只能回信安慰家人，答应帮着找人。
一周后，毛球终于带回了关于大庆的消息。
“找到了！”毛球兴奋地在宿舍里转圈，“你那大侄子现在在城西的一个学生接待站，虽然瘦了点，但精神头很足。”
来喜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能给他捎个信吗？”
“不用着急，他们今晚就坐上火车返乡了。”毛球得意地说，“我还偷偷在他兜里放了点粮票和钱。”
来喜摸摸毛球的头：“做得真棒，这次多亏了你。”
确实没几天，她也收到了家里的回信。信上说大庆已经到家，孩子一切平安。字里行间透着欣慰，但也流露出对时局更深的忧虑。
这天中午，来喜在食堂遇到了多日未见的赵科长。他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但眼神依然锐利。
“小钱，”赵科长特意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组织上可能要恢复一部分翻译工作。”
来喜惊讶地抬起头。
“别声张，”赵科长继续低声说，“是关于农业机械的技术资料。上面觉得，还是需要懂外文的人。”
来喜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在这个粮食短缺的年代，提高农业生产效率成了当务之急，就连最激进的人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掉以轻心。
“我随时待命，科长。”来喜轻声回应。
这个消息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虽然只是技术资料的翻译，但至少意味着她的专业能力还有用武之地。
她决心牢牢抓住每一个机会，用专业能力证明自己的价值，在这混沌的时代里，为自己争出一方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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