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戴罪立功
“张大人所言极是！部堂，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到了水寨，与俞将军汇合，张雨便不敢轻易动你！”
杨帆却缓缓摇头，目光扫过窗外晃动的火光。
“走？此刻若走，正中张雨下怀！
我等一旦突围，必与校尉队发生冲突，刀兵一起，死伤难免。届时，张雨便可堂而皇之奏报朝廷，诬我聚众抗命、杀伤官差、图谋造反！
这谋逆大罪一旦坐实，非但我百口莫辩，更会连累谭纶、戚继光，乃至所有支持变法之人！江南局势，将彻底万劫不复！”
吕坤面色凝重，忧心忡忡地补充道。
“部堂所虑极是。然…然观张雨今日之举，已然撕破脸皮，恐怕…恐怕已存了鱼死网破之心。
他若铁了心要借此混乱，不惜代价除掉部堂您以挽回颜面…我等困守于此，岂非坐以待毙？”
杨帆心中一凛，吕坤的话戳中了他最深的担忧。张雨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就在这时，仓库外远处，突然传来数声凄厉的惨叫和房屋倒塌的轰响！紧接着，一片冲天的火光在校场东南方向猛地腾起！
“走水了！走水了！”
“是织造作坊！还有民宅！”
“是屯垦卫那些杀才放的火！
他们要造反了！”
“杀光他们！为乡亲报仇！”
混乱的呼喊声、哭嚎声、咒骂声迅速蔓延开来！显然是有人趁乱点燃了校场附近的民居和作坊，并嫁祸于屯垦义勇！
杨帆等人迅速登上仓库内一处临时搭建的瞭望高台，向外望去，只见校场外围已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
不少变法校尉和被煽动的乡民，开始疯狂地冲击校场的木栅栏和拒马，局势瞬间失控！
“卑鄙！”
刘应节气得浑身发抖。
“定是张雨使人纵火，嫁祸栽赃，欲制造民变，趁机加害部堂！”
仓库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杨帆面色铁青，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以最恶劣的方式发生！
校场外，万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和混乱惊呆了。
他本意只是围困施压，等待张雨进一步的指令或朝廷的旨意，从未想过真要动武，更别说纵火了！这黑锅他可背不起！
“稳住！所有人稳住！不许冲击校场！救火！先去救火！”
万采声嘶力竭地试图约束手下，声音却淹没在越来越疯狂的喧嚣中。
他急得满头大汗，心中叫苦不迭，深知自己已成了别人手中的刀，却骑虎难下。
混乱之中，早有预谋的杨恒昌及其死士，趁乱又添了一把火，尤其重点焚烧了与沈一石交好、曾积极支持变法的一位大作坊主的宅院和工坊，进一步激化了矛盾。
“是义勇报复！杀了我们的人！烧了我们的家！”
“跟他们拼了！”
“冲进去！杀了杨帆！以儆效尤！”
变法校尉中不少本就是地痞流氓出身，或被重金收买，或被仇恨蒙蔽，此刻见火起混乱，又被杨恒昌的人暗中煽动，顿时开始疯狂地攻击校场防线！
一些不明真相、家园被毁的乡民也被裹挟其中，形势急转直下！
万采徒劳地呼喊，却根本无法控制局面，反而被疯狂的人流挤得东倒西歪，面色惨白。
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无论今晚结果如何，他这颗脑袋，恐怕都保不住了！
高台上的杨帆，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寒意彻骨。
他彻底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抓捕，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和栽赃！
张雨和严党，就是要用他和无数无辜者的鲜血，来染红他们的顶子，来掩盖他们在江南的彻底失败！
“部堂！不能再犹豫了！”
吕坤急道。
“一旦乱民冲入校场，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杨帆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色，猛地一挥手，对台下待命的火铳队军官厉声下令。
“列队！装填实弹！听我号令！”
仓库内仅存的数十名精锐火铳兵迅速列成三排，装填弹药，动作整齐划一。
此时，校场的木栅栏在疯狂冲击下已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被突破！
杨帆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
“鸣铳！！！”
“砰！砰！砰！砰！”
数十支火铳齐齐向天鸣放！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和混乱！
疯狂冲击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和弥漫的硝烟震慑住了，攻势为之一滞，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望向校场内。
万采也被这轮齐射吓得一哆嗦，趁机声嘶力竭地大喊。
“停下！都停下！你们想造反吗？！钦差大人只要杨帆问话！冲击军营，形同谋逆！格杀勿论！”
他的喊话起到了一些效果，部分校尉和乡民开始犹豫。
混在人群中的杨恒昌岂容计划功亏一篑？他暗中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几名死士立刻混在人群中尖声大叫：
“他们开枪了！
他们杀人了！”
“官军和义勇是一伙的！要杀光我们！”
“冲进去！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刚刚被震慑住的混乱人群，再次被点燃，变得更加疯狂和暴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更猛烈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
杨恒昌躲在暗处，嘴角露出残忍的冷笑，手中的短弩已然上弦，死死盯住了高台上杨帆的身影，只待防线一破，便要在乱军中取其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
“哒哒哒哒哒——！”
校场外围，骤然响起如同雷鸣般密集而整齐的马蹄声！
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队伍，风驰电掣般冲破夜幕，瞬间切入混乱的人群与校场之间！
为首一员大将，金甲红袍，手持一杆硕大的令旗，威风凛凛，正是浙直总兵戚继光！
戚继光勒住战马，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场面，运足中气，声如洪钟，压过了所有喧嚣。
“太子监国令旨到！所有人等，即刻跪迎！！”
他身后亲兵齐声怒吼。
“跪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威严的吼声，瞬间让混乱的现场为之一静！无论是疯狂的校尉、被煽动的乡民，还是校场内紧张的官兵，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戚继光毫不迟疑，展开一卷明黄绢帛，朗声宣读。
“太子殿下监国令旨：江南变法，乃为国计民生，然近期纷扰不断，朕心甚忧。
着浙直总督谭纶、总兵戚继光，即刻遣散各地非法纠集之民壮，各归原籍。各地屯垦义勇，各归卫所，严守军纪，不得妄动！
一切事宜，待朝廷遣员核查后再行定夺！钦此——！”
太子令旨？！遣散校尉？义勇归营？
这突如其来的旨意，内容更是截然相反，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懵了！
尤其是那些变法校尉，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万采目瞪口呆，彻底傻了眼。
戚继光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手中令旗一挥，厉声下令。
“众军听令！即刻驱散围场乱民！弹压骚乱！敢有抗命不遵、持械顽抗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得令！”
身后精锐骑兵齐声怒吼，刀出鞘，箭上弦，开始迅速、高效地驱散、分割、控制混乱的人群。
局势瞬间逆转！
高台上的杨帆，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眼中精光爆闪，对火铳队再次下令。
“目标——场外负隅顽抗之校尉！威慑射击！放！”
“砰！砰！砰！”
又是一轮齐射，子弹精准地打在那些仍在试图鼓噪反抗的校尉脚前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北校场外，混乱的场面在戚继光带来的精锐骑兵和太子令旨的双重震慑下，迅速得到控制。
火势被扑灭，喧嚣渐止，只余下硝烟与焦糊味弥漫在夜空中，以及无数惊魂未定、茫然失措的面孔。
戚继光端坐马上，目光扫过那些被骑兵分割包围、垂头丧气的变法校尉，沉声下令。
“所有变法校尉，即刻就地解散！各归各家，不得滞留！若有再敢聚众生事者，严惩不贷！百夫长及以上头目，全部留下，押入校场看管，听候审问！”
军令如山，骑兵们立刻执行，开始有条不紊地驱散普通校尉，并将那些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头目们单独羁押起来。
杨帆带着张翰、刘应节、吕坤等人，快步从仓库中迎出。劫后余生，众人脸上仍带着心有余悸的苍白。
“元敬兄！来得太及时了！”
杨帆紧紧握住戚继光的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若再晚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戚继光跳下马，神色凝重。
“部堂受惊了！末将接到消息，便即刻点兵赶来，幸得天佑，未酿成大祸！”
他顿了顿，低声道。
“只是…这太子令旨…”
杨帆会意，接过那卷明黄绢帛，仔细看去。旨意内容措辞严谨，盖的却是太子监国宝玺和内阁枢密台的印鉴，落款处并无陛下朱批，也非司礼监批红。
他心中顿时明了，这绝非正式圣旨，也非太子正式令旨，极可能是张居正冒险以枢密台名义拟写，借用了太子的名头！
“这…这张叔大…”杨帆倒吸一口凉气，手心冒出冷汗。
“他…他这是冒了天大的风险！矫诏…可是弥天大罪啊！”
刘应节、张翰等人凑近一看，也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无不骇然变色。
“部堂，”刘应节压低声音道。
“张阁老他…他怎敢如此？！这若是被严党勘破，可是抄家灭族之罪！”
杨帆目光闪烁，心中念头急转，缓缓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张居正定然是抓住了太子殿下的某些话头，或是利用了枢密台初建、权责未明的空子，行此险招…但无论如何，此手令来得太及时了！
若非它，今夜绝难收场！”
正说话间，几名军士将失魂落魄、官帽歪斜的万采押了过来。
万采面色如土，浑身颤抖，看到杨帆手中的绢帛，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部堂大人！戚军门！下官…下官糊涂！下官皆是奉…奉张雨张钦差之命行事啊！下官…下官实在不知…不知有太子殿下令旨啊！求大人明鉴！求大人开恩啊！”
杨帆冷冷地看着他，将手中绢帛递到他眼前。
“万大人，看清楚了。太子殿下钧旨，遣散非法民壮，各归原籍。你还有何话说？”
万采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着绢帛上的印鉴和文字，脸上露出极度的困惑和茫然。
“这…这确实是太子宝玺和枢密台印…可…可张钦差明明说…说奉的是上谕和严阁老的意思…这…这太子令旨…怎会…怎会与张钦差所言截然相反？
张…张居正张阁老…他…他怎敢…”
戚继光冷哼一声，声如洪钟。
“万大人！时至今日，还看不明白吗？！张阁老之令，即是太子殿下之意！太子殿下乃监国储君，莫非还要事事向你禀报不成？！
尔等受人蒙蔽，行差踏错，如今迷途知返，尚且不晚！若再执迷不悟，休怪军法无情！”
万采被戚继光的威势吓得一哆嗦，瘫软在地，脑中却是一片混乱。张居正的意思就是太子的意思？那…那张雨和严家又算什么？
朝廷的风向…难道又变了？他越想越怕，冷汗浸透了后背。
杨帆与戚继光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心知肚明，这所谓的“太子令旨”漏洞百出，经不起严格推敲，张居正定然是兵行险着，赌的就是信息不对称和严党此刻的心虚混乱！但眼下，必须咬死这就是太子的意思！
“万大人，”杨帆语气放缓，却带着意味。
“今夜之事，惊心动魄，险些酿成滔天大祸。其中是非曲直，想必你心中已有计较。本官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你即刻起，暂留北校场，将你所知变法校尉一应事宜，从组建缘由、人员构成、所作所为。
到今夜如何奉命围场、如何突发大火、如何引发骚乱…原原本本，详详细细，书写成文，画押具结！你可能做到？”
(https://www.24kkxs.cc/book/4251/4251573/41960207.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