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真是精彩
“贞吉兄所言有理。
然则…此事明显冲著杨部堂而来。
那‘杨部堂指使’的流言,恶毒至极!若处置不当,恐…恐正中奸人下怀。”
他看向杨帆,眼中带着询问。
杨帆面沉如水,眼中寒芒闪烁。
他几乎瞬间就断定,这必然是严世藩的手笔!歹毒,精准,直击要害!然而…督陶官沈淳…此人似乎是严党一员?
他为何不趁机落井下石,反而派人来杭州求援?这反应…似乎有些不合常理?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蹊跷?
但此刻,他已无暇细思其中关窍。
一想到那些因信任自己而被分派到景德镇、如今正为维护自己而浴血厮杀的契奴新户,他的心中便如同火烧一般!
“不必劳烦总督府和锦衣卫了!”
杨帆猛地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本官亲自去一趟景德镇!”
殷士儋和赵贞吉闻言大惊失色!
“部堂三思!”
赵贞吉急道。
“如今景德镇已是龙潭虎穴,凶险万分!您此刻前去,万一…万一再有闪失,或是被奸人趁机构陷,后果不堪设想!”
殷士儋也连忙劝阻。
“部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乃朝廷重臣,岂可亲身犯险?此事…还是交由地方官府处置为妥!”
杨帆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无比。
“正因为凶险,本官才更要去!那些新户…那些契奴,是因为信我,才跟我出来!如今他们被人构陷,为我而战,我杨帆岂能龟缩于杭州,置身事外?!
若如此,今后还有何人肯信我?变法大业,还有何信誉可言?!”
他不再多言,对二人拱手道。
“杭州政务,暂劳二位大人费心。本官去去就回!”
说罢,他不顾殷、赵二人的极力劝阻,大步流星地走出巡抚衙门,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随,朝着北校场方向疾驰而去——他需要调集一队绝对可靠的屯垦卫兵士,即刻赶往景德镇!
望着杨帆决绝离去的背影,殷士儋和赵贞吉相视一眼,脸上皆充满了无奈和深深的忧虑。
回到值房,屏退左右,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正甫兄,”赵贞吉压低声音。
“此事…恐怕绝非简单的严党构陷那般简单!私烧御瓷,形制还涉番邦…这…这让我想起一桩旧闻…”
殷士儋目光一凝。
“什么旧闻?”
赵贞吉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
“当年…当年建文帝逊国,民间一直有传言,说其…说其乘番邦海船,远遁海外…其随身携带的印玺、器物中,便有…便有带番邦纹样的…
这…这僭越御瓷的形制…莫非…是有人想借此…重提旧事,暗讽…暗讽当今天子得位…?这…这可是诛心之论啊!”
殷士儋闻言,骇然变色,手一抖,险些打翻茶盏。
“贞吉!慎言!此事…此事万万不可妄议!”
但他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若真如赵贞吉所猜测,那这背后的阴谋,可就深远得可怕了!绝不仅仅是严党要扳倒杨帆那么简单!
这甚至可能…可能涉及到更恐怖的皇权争斗!严家…严家难道已经改变了立场,不再全力支持裕王,而是…而是想另起炉灶?!
联想到近日京城传来的一些关于“景王”病愈的诡异风声,殷士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赵贞吉也是冷汗涔涔,颤声道。
“正甫兄…如今这局面,错综复杂,凶险异常…徐阁老一再叮嘱我等,处事需稳重,三思而后行…下官以为,杨部堂此行…太过凶险。
我等…还是即刻前往总督府,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报谭部堂为宜!将干系…尽数推往总督府方为上策!否则…一旦卷入,恐…恐难以脱身啊!”
殷士儋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惧,重重地点了点头。
“贞吉所言极是!此事…已远超我等职权范围,更非我等所能掺和!走!即刻去总督府!见了谭纶,便将事态说得越严重越好!务必…务必请他出面主持大局!”
两人打定主意,不再犹豫,立刻命人备轿,急匆匆地赶往浙直总督府。
杭州城北,屯垦卫北校场。
夜色深沉,火把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杨帆和吕坤两张凝重无比的面庞。方才巡抚衙门内的紧急商议,让两人都嗅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
“先生,”杨帆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景德镇之事,绝非偶然!私烧御瓷,形制涉番,构陷新窑主,煽动民变…这一环扣一环,分明是冲着我来!
我本想即刻带兵前往弹压,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疑虑。
“但细想之下,此事…透着古怪。景德镇非我根基之地,我在那里并无多少心腹熟人。
那所谓的‘建文勋臣’谶语,更是虚无缥缈,却偏偏在此刻被人翻出…这不像严世藩一贯狠辣直接的作风,倒像是…像是一层烟雾,意在遮掩其真正的杀招!”
吕坤捻着胡须,沉吟道。
“部堂所虑极是。严家此番,所图恐怕绝非仅仅是扳倒部堂您这般简单。
他们或许…是想借此事,一举清洗江南异己,甚至…甚至是为那安陆的‘景王’…铺路搭桥?”
“景王…安陆…若真如此,那裕王殿下…他又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
殷士儋、谭纶皆在江南,他们…是真不知情,还是…顺势而为,甚至…推波助澜?”
这个猜测让两人背后都升起一股寒意。若裕王也参与其中,那这局面的凶险程度,将远超想象!
“不能贸然前往!”
杨帆瞬间改变了主意,沉声道。
“敌暗我明,此刻直奔景德镇,无异于自投罗网!必须…先探明虚实!”
吕坤点头赞同。
“部堂明见!当务之急,是尽快查明景德镇真实情况,尤其是…那些被卷入冲突的新户契奴,他们如今处境如何?究竟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
“下官建议,即刻挑选绝对可靠之人,携带充足银两,秘密潜入景德镇!
设法与那些我们派去的陶工取得联系,重金收买,层层撒网,务必查清那批御瓷的来源、那李明凤告发的真相、以及…所有流言的源头!”
“不仅如此!”
杨帆补充道。
“此事既涉‘僭越谋逆’,便已超出寻常政务范畴!应立即以八百里加急,密报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将水搅浑!让朝廷,让陛下…也知道此事!绝不能让严家一手遮天!”
“部堂高见!”
吕坤抚掌。
“双管齐下,或可破局!”
计议已定,两人立刻分头行动。
杨帆坐镇北校场,以兵部侍郎关防,起草发给锦衣卫的紧急密报,言辞激烈,直指江南有人构陷大臣、煽动民变、意图不轨!
吕坤则连夜挑选人手,从屯垦卫和市舶司暗中培养的班底中,精心遴选出三十余名精明强干、绝对忠诚的干练之士。
许以重金,命他们分批化装成商旅、脚夫、流民等,昼夜兼程,赶往江西景德镇!
次日黎明,第一批探子已然出发。
又过了一日,杨帆与吕坤二人,也换上寻常行商的粗布衣衫,亲自押着一辆满载药材的大车。
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离开了杭州城,一路向西,朝着那片已是漩涡中心的瓷都行去。
数日后,景德镇。
往日里窑火冲天、商贾云集、喧嚣无比的瓷都,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沉寂和紧张之中。街道上的行人明显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忧惧。
沿街的窑厂、商铺,许多都大门紧闭,或是半掩着门,里面透出警惕的目光。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味。
杨帆和吕坤牵着骡车,走在略显冷清的街道上,耳朵却竖得老高,仔细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声响。
“…听说了吗?杨部堂…杨部堂他…可能要…”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从旁边巷口传来,后面几个字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意味。
“…可不是!都说那龙纹瓷器…是照着…照着当年建文爷流落海外时用的样式烧的…这…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另一个声音接口道,充满了恐惧。
“…唉…杨部堂变法,本是好事…可这…这也太…太吓人了…难道他真想…”有人叹息着,话语中充满了怀疑和不安。
“…嘘!噤声!不要命了!锦衣卫…听说已经从南京过来了…”
断断续续的低语,如同毒蛇般钻入杨帆和吕坤的耳中。两人的脸色越来越沉。
这些流言,恶毒至极!不仅坐实了他“私烧御瓷”的罪名,更将其与“建文帝”这等敏感无比的前朝旧事牵扯在一起,甚至隐隐暗示他有“不臣之心”!
这是要将他彻底钉死在谋逆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好毒辣的计策…”
吕坤低声咬牙道。
“这绝非寻常市井流言!定是严世藩找那些精通谶纬妖言的道士精心编造,再通过其党羽暗中散布!这是…要绝了部堂您所有的后路啊!”
杨帆面沉如水,眼中寒芒如冰,却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两人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来到镇东头一家看似普通的客栈,要了一间僻静的上房。稍作安顿后,不久,房门被轻轻叩响。
吕坤警惕地打开门,两名作商人打扮的汉子闪身而入,见到杨帆,立刻躬身行礼,神色恭敬中带着激动。
“属下王威,参见部堂!吕先生!”
“不必多礼!”
杨帆摆手,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
“镇中情况如何?速速报来!”
那名叫王威的汉子显然是领头之人,口齿伶俐,压低声音急切道。
“回部堂!镇中情况…万分紧急!官窑衙署依旧紧闭,沈淳称病不出!
街上…街上到处都是锦衣卫的探子和眼线!冲突…冲突暂时停了,但…但人心惶惶,谣言愈传愈凶!都在说…说部堂您…”
他顿了顿,不敢再说下去。
杨帆冷声道。
“但说无妨!”
王威一咬牙,继续道。
“都说部堂您…您要学当年燕…学太宗皇帝,要…要清君侧,甚至…甚至…还说您与海外建文余孽有勾结,那批御瓷…便是…便是凭证!”
杨帆和吕坤对视一眼,心中寒意更盛。
这谣言,果然直指最要害之处!
“那批瓷器!到底怎么回事?查清楚没有?”
吕坤急问。
王威连忙道。
“正在查!已有眉目!据…据我们买通的一个老窑工透露,那批瓷器…确实是在新窑区的一个地窖里被发现的。
但…但那地窖所在的位置,颇为蹊跷!”
“如何蹊跷?”
杨帆追问。
“那地窖…正在部堂您上次来景德镇巡视时,亲自划出的那片‘新式窑场试点’区域之内!”
王威语气沉重。
“而且…告发者,是镇上一个名叫李明凤的老窑主!此人…此人素与沈淳交往甚密!
他一口咬定,亲眼看见新来的窑主将东西运进去的!但…但新窑主那边却喊冤,说那地窖他们根本不知情,定是有人栽赃!”
杨帆眼中精光爆闪!
亲自划定的试点区域!沈淳的密友告发!严丝合缝的栽赃陷害!
“李明凤…沈淳…”杨帆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好…很好!这出戏,唱得真是精彩!”
他看向吕坤。
“正甫,看来…咱们这位督陶官沈大人,是铁了心要当这马前卒了!”
吕坤面色凝重。
“部堂,如今敌暗我明,证据对其有利,流言更是恶毒…我等…该如何应对?”
杨帆沉默片刻。
“既然他们想用‘谋逆’之罪来构陷于我…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王威!”
“属下在!”
“你立刻想办法,将这条消息,‘无意中’透露给南京来的锦衣卫!”
杨帆语气森然。
“就说…督陶官沈淳,与告发者李明凤过往甚密,且那批‘御瓷’出土的地窖,看守之人…似乎与沈淳府上的管家…沾亲带故!”
“益王府…左长史?!”
吕坤的声音带着颤抖。
“李明凤…那个告发新窑主的老窑主…竟然与南昌益王府的左长史是姻亲?!这…这怎么可能?!”
杨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中飞速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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