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精准打击，范应期官军终结闹剧
江西总兵陆稳和督陶官衙门的酷吏史福，脸色惨白地站在一处土坡后，望着前方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浑身冰凉，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方才那几轮突如其来的猛烈炮火，将他们精心组织的攻势彻底粉碎！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家丁、卫军伪装而成的“乱民”，此刻已变成一地残缺不全的尸骸和痛苦哀嚎的伤员！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内脏洒落一地，场面惨不忍睹！
“陆…陆总兵…”史福声音发颤，几乎带着哭腔。
“撤…撤吧！
他们…他们有炮！有火铳！这…这根本不是民变！这是…这是打仗啊！
我们…我们这些人顶不住的！”
陆稳猛地一把揪住史福的衣领，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低吼道。
“撤？！往哪撤？！事到如今…还能撤吗？！罗先生的话…你忘了？！
他要的就是乱！要的就是…死伤！死的人越多越好！不管是那些贱奴…还是我们的人！只要事情闹得足够大！大到惊动京城！大到陛下不得不严查！
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死死盯着史福惊恐的眼睛，语气森然。
“史福！你带后队！从侧面绕过去！给我攻山脚下那段栅栏！那里地势平缓，防守薄弱！给我不惜一切代价…冲进去！”
史福吓得魂飞魄散。
“可…可陆总兵！他们…他们那火力…不像是普通义勇啊！倒像是…像是精锐官军假扮的！
我们…”
“放屁！”
陆稳厉声打断他。
“什么官军？！哪来的官军？！范应期那两千兵还在大营里没动！这肯定是杨帆从舟山带来的那点家底！装神弄鬼！吓唬人的！你给我冲！谁敢后退一步…军法从事！”
他凑近史福耳边，压低声音，带着蛊惑和威胁。
“史福！想想清楚！罗先生许诺了…只要拿下这里，坐实杨帆谋反…你我的前程…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尤其是…若能亲手抓住杨帆…那可是…现行谋反的首逆！天大的功劳！小阁老…绝不会亏待你！”
史福闻言，但更多的还是恐惧，他颤声道。
“可是…总兵…范应期…范钦差他…他若是知道了这边动静，带着他那两千精锐过来…我们…我们可就…”
“哼！范应期？”
陆稳冷笑一声。
“罗先生早有安排！
他若真敢调兵过来‘平乱’…咱们的后队…抚州、南昌的卫军…也会立刻‘奉命’压上来！大家都是来‘平息民变’的！谁怕谁？！马部堂的手令…可是真的！咱们…占着理呢！”
听到这话，史福似乎稍稍安心了一些，咬了咬牙。
“好！末将…遵命！这就去组织后队…再攻！”
看着史福连滚带爬地去组织人马，陆稳眼中闪过阴鸷，他抬头望向那硝烟弥漫、喊杀震天的村寨，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杨帆…你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村寨内，一处临时搭建的简陋高台上。
杨帆和殷小虎并肩而立，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形势。
“部堂…您看！”
殷小虎指着远处正在重新集结、试图从侧翼山脚方向发动进攻的敌军后队。
“他们…还不死心！想从那边薄弱处突破！”
杨帆目光冰冷。
“垂死挣扎罢了。小虎，可有把握…再给他们…来个狠的？”
殷小虎沉吟片刻，道。
“部堂，敌军此番进攻，重心明显转向侧翼山脚，队形拉得较长…末将以为，可命火铳队前出至栅栏缺口处，列三段击阵型，迎头痛击其前队！
同时…调整炮队射界，集中轰击其后队以及…其可能的指挥位置！前后夹击…必能…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再次溃败！”
“好！”
杨帆毫不犹豫，立刻下令。
“就依此计！徐川！”
“属下在！”
满身血污的徐川应声上前。
“你带一队人马，立刻增援山脚一带！务必…守住栅栏！绝不能让敌人突破！”
“是！”
徐川领命，匆匆而去。
“小虎！炮队、火铳队…交由你全权指挥！给我…狠狠地打！”
“得令！”
殷小虎抱拳领命，眼中燃烧着战意，立刻转身，冲下高台，厉声呼喝，快速调整部署。
训练有素的舟山义勇和部分胆大的新户火铳手迅速行动起来，在栅栏缺口后列出严整的三段击队列，黑洞洞的铳口指向外部。
炮队也迅速调整了佛朗机炮和“铁菩萨”的射角，装填了威力更大的霰弹和爆炸弹。
寨外，史福已经勉强收拢了部分溃兵，夹杂着更多从后队调来的、尚且不知前方惨状的家丁和卫军，发起了新一轮的、更加疯狂的冲锋！
人群涌向山脚那段看似摇摇欲坠的栅栏！
“杀啊！”
“冲进去！赏银千两！”
“杀光他们！”
疯狂的呐喊声再次响彻夜空！
高台上，杨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殷小虎冷静地估算着距离，猛地挥下手中令旗。
“火铳队…第一排…放！”
“砰！砰！砰！砰——！”
一排密集的铳声响起，白色的硝烟腾起，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进攻者”惨叫着倒下！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连绵不绝的排铳射击，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冲锋的势头瞬间为之一滞！
“炮队！目标…敌后队！霰弹…放！”
殷小虎再次下令！
“轰！轰！轰！”
数门火炮再次发出怒吼！大量的铅丸铁砂泼向敌军队伍的中后段！
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人群成片倒下！
尤其是几个看似军官聚集指挥的位置，更是遭到了重点“照顾”，瞬间被炸得人仰马翻！
混乱！彻底的混乱！前队被火铳死死挡住，死伤惨重！后队被炮火覆盖，指挥失灵，溃不成军！
土坡后，陆稳和史福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完了…完了…”史福面无人色，声音带着哭腔。
“陆总兵！顶不住了！真的顶不住了！撤吧！再不撤…咱们…咱们都要交代在这了！”
陆稳也是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他死死攥着拳头，看着前方如同屠宰场般的景象，心中又惊又怒！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火力竟然猛到这种程度！这根本不是乌合之众！这绝对是精锐！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跑来，惊慌失措地喊道。
“总兵！总兵大人！不好了！抚州…抚州方向！来了好多火把！好多兵马！看旗号…是…是范钦差的督抚标营！
他们…他们快到镇口了！”
“什么？！范应期来了？！”
陆稳和史福同时骇然失色！
“快！陆总兵！快撤吧！”
史福彻底慌了。
“范应期一来…咱们…咱们就全暴露了！”
陆稳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愤怒，但他也知道，事已不可为！范应期的大军一到，他们这点伪装的人马，根本不够看！
“妈的！”
他狠狠一跺脚，对史福吼道。
“史福！你…你在这里继续给老子顶住！指挥后队…佯攻！拖住他们！本官…本官亲自去…去调镇外的官军来接应！记住！不许退！”
说罢，他竟然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史福，带着少数亲兵，转身就跑，飞快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史福愣在原地，看着陆稳逃走的背影，又看看前方死伤枕籍、即将彻底崩溃的“后队”，只觉得万念俱灰！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从景德镇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如同闷雷般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无数火把从镇口方向迅速蔓延而来！
盔甲鲜明、刀枪林立的精锐官军，排着严整的战斗队形，快速插入了混乱的战场！旗帜招展，赫然是钦差大臣、枢密台左丞范应期的帅旗！
范应期…终于到了！
他带来的官军迅速隔开了仍在疯狂“进攻”的史福后队和村寨，刀出鞘，箭上弦，强大的军势瞬间震慑住了全场！
那些原本还在疯狂冲击的家丁和卫军，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数量庞大的正规官军，顿时傻了眼，攻势戛然而止，茫然地停下了脚步，不知所措。
史福看到这一幕，最后勇气也彻底消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嘶声力竭地哭喊道。
“撤…撤退！全军撤退！”
早已胆寒的“进攻者们”如蒙大赦，发一声喊，丢下武器，惊恐万状地扭头就跑，争先恐后地涌向远处的树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村寨内外，一时间，只剩下燃烧的火焰噼啪作响、伤者的痛苦呻吟、以及…官军队列那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
血腥味与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冰冷的夜空中，令人作呕。
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满地狼藉的尸骸、破碎的兵器、以及痛苦呻吟的伤员。
方才还喊杀震天的战场，此刻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钦差大臣、枢密台左丞范应期，在按察使潘晟的陪同下，脸色铁青地走在战场边缘。
他们的目光扫过那些倒毙在地的“进攻者”——其中许多人，虽然作陶工、家丁打扮。
但那健硕的体格、临死仍紧握制式武器的姿态、乃至身上偶尔露出的制式甲片…无不昭示着他们真实的身份——官军！
范应期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他强压着心中的惊怒，试图找几个活口询问，然而幸存者们要么重伤昏迷，要么眼神躲闪，紧闭嘴唇，无人敢回应钦差的问话。
“范公…”潘晟在一旁，声音低沉而苦涩。
“这…这根本不是民变械斗…这是…有预谋的军事攻击！是屠杀！”
范应期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
“我知道…但是…潘按台，此刻…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潘晟愕然看向他。
范应期语气沉重，带着深深的无奈。
“严家…既然敢如此行事，必然已准备好了一切后手。
我等…若此刻揭破，非但无法将他们定罪，反而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甚至…引发更大规模的官军火并！届时…江南震动，天下震动！这个责任…你我都担不起！”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
“为今之计…唯有…暂时隐忍。将此事…定性为‘新老陶工因工坊兼并、利益纠纷，引发的大规模械斗’！上报朝廷！先行…稳住局势！”
潘晟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他知道，范应期说的是眼下唯一可行之策。尽管…这等同于向严家的恶行妥协。
“潘按台，”范应期继续吩咐。
“让你按察使衙门的佥事、书办，立刻查验现场，清点死伤人数，记录在案！尤其是…仔细分辨…哪些是真正的陶工、家丁，哪些…”他目光扫过那些明显是军汉的尸体，语气加重。
“…是‘不明身份’的参与械斗者！务必…记录清楚！”
“下官明白！”
潘晟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去安排。
他明白，范应期这是要暗中收集证据，区分出被严家派来假扮乱民的官军，为日后可能的清算做准备。
范应期又看向自己的心腹千总王禹才，低声道。
“禹才，你带几个绝对可靠的弟兄，也去清点！重点…查看那些伤势不重、行动尚可的‘伤员’…想办法…暗中记下他们的番号、所属营伍！但要隐秘！绝不可打草惊蛇！”
“末将遵命！”
王禹才抱拳领命，悄然而去。
就在范应期刚刚布置完毕，试图控制局面之时——
“轰隆隆——”
大地微微震颤，远处传来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
只见火光照耀下，黑压压的官军队伍，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从景德镇方向快速开来！看那规模，足有四五千之众！
中军大旗下，江西总兵陆稳顶盔贯甲，面色冷峻，一马当先！
队伍迅速开至战场边缘，戛然而止，军容肃杀！
陆稳策马而出，来到范应期面前，故作惊讶地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和狼藉的战场，然后朝着范应期拱手，声音洪亮却带着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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