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章.别再抽烟了

乔熙跟在党雷身后，踏入那扇熟悉的门。五年前的装潢几乎未变，时光仿佛在此停滞。然而，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却截然不同。五年前那个燥热得令人心慌的夏夜记忆犹新，而此刻，明明同样是盛夏，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却无声地包裹上来，渗入骨髓。

她局促地站在玄关，像个误入禁地的陌生人。

党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进来。”

乔熙下意识地打开一旁的鞋柜——里面空空荡荡，除了党雷脚上那双，再无可供客人使用的拖鞋。

党雷瞥了一眼鞋柜内部，语气平淡：“穿鞋进吧。”

乔熙默默点头，脱下自己的鞋子，只穿着袜子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党雷脱下警服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目光在乔熙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厨房。很快，里面传来水流声和淘米洗菜的窸窣声响。

乔熙迟疑片刻，还是跟了过去，倚在厨房门边：“局长……还是我来吧。”

党雷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淡淡地问：“你会做饭？”

乔熙被问得一滞，先是下意识地摇头，随即又觉得不妥，迟疑地点了点头。这矛盾的反应暴露了她的生疏。

党雷终于转过身，背靠着流理台，双臂环抱，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不易察觉的疲惫：“乔熙……你的嘴是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还是在我这里，连话都不会说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烦躁和某种期待的咄咄逼人。

乔熙迎上他的目光，被他那种审视的、带着压力的眼神看得有些无措，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口吻：“您是病人，我过来，就是来照顾您的。”

党雷闻言，嘴角似乎极细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他二话不说，直接把手里淘米的小锅塞到乔熙怀里：“行，那你来。”

半个小时后，乔熙端着一只砂锅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上。锅盖揭开，里面是一锅……颜色和质地都略显奇特的糊状物。

“吃吧。”乔熙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党雷坐在餐桌旁，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锅里，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结，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是什么？”

“粥。”乔熙回答得理所当然，“有蔬菜，有鸡蛋，营养均衡。”

“你给我吃这个？”党雷的音调都拔高了，带着浓浓的嫌弃，“乔熙，现在看守所里的伙食都比这个看着有食欲！”

乔熙没理会他的抗议，自顾自盛了一碗，稳稳地推到他面前，眼神平静无波：“吃吧，局长。病人就该吃清淡的。”

党雷瞪着那碗堪称“灾难”的粥，又抬眼看看乔熙一脸“我做得很好”的认真表情，刚才在厨房看着她笨拙忙碌时心头积攒的那点微妙的、近乎温软的情绪，此刻竟奇异地被这碗粥冲淡了大半，甚至有点哭笑不得。他认命般地拿起勺子。

“你不吃？”他搅动着碗里的不明物体，问道。

“我不饿。”乔熙摇摇头，坐在他对面，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

她微微歪着头，眼神里带着点完成任务后的小小自得，那副俏皮又带点无辜的模样，瞬间击中了党雷的记忆深处——仿佛看到了大学时那个跟在他身后，眼神清澈又灵动的女孩。

党雷皱着眉，屏着呼吸，硬是将那一碗“营养均衡”的粥囫囵吞了下去。

乔熙见他吃完，立刻站起身：“那局长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乔熙！”党雷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这么快就走？你这慰问……还真是敷衍了事！”他刚被那碗粥和乔熙刚才不经意流露的熟悉神态熨帖得稍好的心情，瞬间又被她这迫不及待要划清界限的态度浇得冰凉。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党雷习惯性地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他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啪”地一声按下了打火机，幽蓝的火苗蹿起。

就在火苗即将舔舐烟头的瞬间，一只白皙的手猛地伸过来，一把攥住了他拿着烟的手腕，意图夺下那支烟！动作快得惊人！

“别抽！”乔熙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然而，变故陡生！

打火机幽蓝的火苗，不偏不倚，正好燎过乔熙夺烟那只手的手背肌肤！

“嘶——啊——！”  火苗舔过乔熙的手背，一阵尖锐的灼痛让她瞬间痛呼出声，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乔熙！”党雷脸色骤变，所有的怒气瞬间被惊恐取代。他一把抓住乔熙受伤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乔熙踉跄了一下。

“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他的声音完全变了调，沙哑里是掩不住的慌乱。

他甚至顾不上掉落的香烟，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乔熙拉回厨房，拧开水龙头，抓着她的手就按在冰冷的水流下。

“冲！快冲冷水！”水流哗哗作响，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她被烫红的手背，那点红色在他眼里刺目得惊心。

乔熙看着眼前这个素来威严沉稳的男人，此刻为了她手背上这点小伤而方寸大乱，动作粗暴却透着无法掩饰的紧张和心疼……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圈瞬间红透。

党雷猛地抬起头，正撞上她蓄满泪水、泛红的眼眶。

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声音都带上了颤抖：“很疼是不是？走！马上去医院！”他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不……不用！”乔熙反手用力拉住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不疼了……真的，冲过水好多了。”她试图抽回手。

党雷却固执地掰开她紧握的手指——他这才发现，她刚才夺打火机时，掌心竟然还紧紧攥着他那半截被捏得变形的香烟！烟丝都沾在了她烫红的手心里。

这个发现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党雷心上。他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他看着那半截皱巴巴的烟，又看看她手背上那片刺目的红，再看看她强忍泪水的眼睛……一股汹涌的、混杂着心疼、懊悔和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淹没了他。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无比轻柔地捧起她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红肿处，对着那片烫红的皮肤，轻轻地、带着无限怜惜地吹着气。温热的气息拂过伤口，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厨房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他低沉压抑的呼吸。

乔熙看着这个俯首为她吹气的男人，看着他低垂的眼睫，看着他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和此刻毫不掩饰的疼惜，心脏像是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和不容置疑的坚持：“别抽烟了……对身体……真的不好。”

党雷吹气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那里面的担忧、坚持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他看得清清楚楚。沉默了几秒，他忽然低下头，极其轻柔、无比珍重地，用温热的唇，在她烫红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羽毛般的吻。

然后，他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郑重地、一字一句地承诺：“好。不抽了……以后都不抽了。”

那眼神里的认真和某种决绝，让乔熙的心跳骤然失序。

乔熙慌忙抽回手，那轻柔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全身。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再次起身：“我……我真该走了。”

“乔熙！”党雷猛地伸手，再次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比刚才更甚，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挽留。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疲惫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别走……好不好？就……再待一会儿？”

他仰头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厨房顶灯的光，像落入了星辰，也盛满了孤寂和……需要。

乔熙心头一颤，那句拒绝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一阵压抑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猛地从党雷胸腔里爆发出来！他弓起背，咳得浑身颤抖，紧握着乔熙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那一声声剧烈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声音，像一把把无形的钝刀，狠狠剜在乔熙的心口上。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随着那痛苦的咳嗽声，一下，又一下，剧烈地紧缩着，带来一阵阵尖锐而真实的疼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僵在原地，所有想要逃离的念头，都在他痛苦的咳嗽声中，被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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