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章. 一篮橘子

周日早晨八点！

党雷的车准时停在乔家别墅门外。

秦姨似乎早有预料，开门后并未多问，只低声道：“老爷子在花房等您。”便引着他穿过庭院。

花房里，晨光熹微，空气湿润，弥漫着草木清香。乔荣泰背对着门口，正专注地修剪着一盆姿态虬劲的盆景。枝叶在他手下簌簌落下，他动作沉稳而精准。

党雷没有出声打扰，静立一旁。待乔荣泰修剪完一处，他默默拿起旁边闲置的花剪，恭敬地递了过去。乔荣泰依旧没回头，只伸手接过，继续他未完的工序。直到整盆盆景呈现出他满意的疏朗姿态，他才悠悠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这盆花啊，前阵子看着有些凋敝，差点被我扔了。后来才发现，是它的根快要从土里拱出来了，养分供不上。”

党雷目光落在盆景上，态度谦逊：“如今在您悉心照料下，已是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了。”

“现在？”乔荣泰转过身，用沾了泥土的手指轻轻弹了弹一片叶子，目光深邃地看向党雷，“比起那些一直养在温室里、根基深厚的，还是差了些火候。”

“多照些阳光，会不会好得更快？”党雷试探地问。

乔荣泰闻言，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有时候啊，把自己藏起来，不是怯懦，而是‘韬光养晦’，积蓄力量。”他背着手，踱到藤椅边坐下，示意党雷也坐，“坐吧。”

党雷端坐于他对面，开门见山：“乔外公，您知道我的来意。”

乔荣泰没有直接回应，提起小巧的紫砂壶，缓缓注入两杯清茶：“喝茶。你爷爷啊，是个粗人，牛嚼牡丹，品不出这茶的滋味。你尝尝看，觉得如何？”

党雷双手捧杯，轻抿一口，茶汤在舌尖流转片刻，才认真道：“初尝微涩，细品略苦，但片刻之后，便有回甘涌现，唇齿留香。”

“嗯，”乔荣泰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你比你爷爷，会品。”

这时，花房的玻璃门被推开，乔芷兰提着一篮黄澄澄、还带着露珠的新鲜橘子走了进来。

党雷立刻起身。

“爸，刚摘的橘子，新鲜着呢。”乔芷兰声音平和，随手拿起一个饱满的橘子，手指灵巧地剥开。橙黄的橘皮绽开，清新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将剥好的、晶莹剔透的橘瓣递向党雷：“尝尝？配这茶正好。”

党雷双手接过：“谢谢乔夫人。”他取下一瓣放入口中，预想中的酸涩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冽纯粹的甘甜，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是甜的？”

乔芷兰看着他意外的表情，目光平静却带着深沉的重量：“这橘树的苗，是我父亲当年花了大心思、用了特殊法子精心培育出来的品种，所以它结的果，是甜的。这其中的艰辛和门道，只有真正培育过它的人，才明白。”她顿了顿，看向父亲乔荣泰，仿佛在寻求某种确认，然后才缓缓转向党雷，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橘苗，我们会保护好。但你要查出背后的人，我才能将橘树……交给你。”

党雷看着那篮橘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沉甸甸的嘱托。他看向乔荣泰。

乔荣泰适时地站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语气恢复了长辈的慈和：“好了，茶也喝了，橘子也尝了。走吧，该去吃早饭了，别让他们等急了。”

乔熙正整理着车上的行李，抬眼便看见党雷跟在母亲乔芷兰和外公乔荣泰身后，从花房的方向缓缓走来。

阳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乔喆像只欢快的小鸟，立刻迎了上去，拉住乔芷兰的手轻轻摇晃：“妈妈！我今天就和乔熙一起回淮西啦！”

午饭过后，离别时刻终究到来。乔芷兰和乔荣泰站在别墅门口，目光里满是不舍与叮嘱。乔芷兰替乔熙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到了淮西，照顾好自己和小喆。”

“妈……”  乔熙看着母亲，眼神带着一丝期盼，“您……还是不肯回淮西住么？”

乔芷兰的目光掠过一旁沉默的党雷，又落回女儿脸上，语气温和却坚定：“你外公年纪大了，海外这边的公司事务，离不开人。”

她轻轻拍了拍乔熙的手背，随即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再次叮嘱，眼神带着深切的忧虑，“你和他……保护好自己，记住妈妈的话，千万别……卷入淮西的政治漩涡里去。那不是我们能碰的。”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扫过党雷。

乔熙心头一紧，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妈。”  她转身，给了外公乔荣泰一个紧紧的拥抱：“外公，您保重身体！”

乔熙发动车子，载着乔喆驶离了承载着复杂记忆的海边别墅。透过后视镜，她看到党雷也礼貌地向母亲和外公道别，然后……他手里提着的，正是今早花房里，母亲乔芷兰亲手递给他的那篮新鲜橘子。

车子驶上通往淮西的高速公路。党雷的黑色越野车，如同一个沉默而坚定的守护者，始终稳稳地跟在她们车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乔喆趴在车窗边，托着腮，大眼睛望着后视镜里那辆熟悉的车影：“乔熙！他一直跟着我们呢！”

乔熙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他愿意跟，就让他跟着吧。”

“乔熙，”乔喆转过头，小脸上带着认真，“妈妈临走时……给了他一大篮橘子，你看见没？”

“嗯，看见了。”乔熙简短地回答。

“那你……”乔喆歪着头，眼神里带着孩子气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现在是怎么想的呀？”

乔熙侧头看了弟弟一眼，故意逗他：“嗯？小喆之前不是说不喜欢他么？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乔喆立刻坐直了身子，小大人似的挺起胸膛，语气无比认真：“我长大以后当然会照顾你！保护你！但是现在嘛……”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坦诚，“还是要他……先替我好好照顾你才行！”

乔熙心中一暖，又有些哭笑不得：“我干嘛要你们照顾？我自己能行。”

“公主当然要有人守护啦！”乔喆理直气壮地宣布，仿佛这是宇宙真理。

乔熙忍不住轻笑出声，故意板起脸：“看来明天开学，我得把你那些童话书和漫画都收起来了！”

“哼！”乔喆做了个鬼脸，“我明天就去住校了！没有我这个开心果在身边，你可别偷偷想我想到哭鼻子！”  他努力想让气氛轻松起来。

“才不会！”乔熙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明天开始，我也要正式投入工作了！”

车子平稳行驶，乔熙的心绪却并不平静。她清晰地感觉到，母亲乔芷兰的态度……已经悄然转变了。虽然没有明言同意，但母亲没有再以乔喆的身世作为要挟，阻止她和党雷的接触。甚至……默许了党雷送她们回淮西。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退让和默许。

然而，这份默许背后是沉甸甸的责任。乔熙握紧了方向盘，眼神坚定。她不能，也绝不会让整个乔家，因为自己而陷入未知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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