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18团的状况
林锐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有心开口，了解更详细的关于118团的细节，了解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更清楚，有些话这个时候出口，不合时宜。
此刻，保持沉默和尊重更加重要。
他微微垂下视线，落在桌面上。
木质桌面宽厚陈旧，一张大幅军用地图铺展其上，占了大半面积，边缘已经卷曲发毛，像是被反复折叠又展开无数次。红蓝铅笔留下的潦草标记到处都是，大多已模糊不清。
透过这些痕迹，他仿佛看到了那位未曾谋面的扎卡洛夫团长最后伏案工作的身影。
“扎卡洛夫团长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指挥官，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的牺牲，和118团每一位士兵的牺牲，无人有资格轻视。”
林锐终于开口，他没有刻意加重语气，也没有渲染情绪，没有轻浮的安慰，有的只是一种感同身受的、质朴而真诚的惋惜。
话音落下，房间内有了一瞬的凝滞。
几位军官，包括巴里亚京斯基在内，都下意识看了一眼林锐，眼神之中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巴里亚京斯基的目光里，那份惯有的审视与排斥之外，第一次掺杂了些许复杂的认可。
林锐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细微的气氛转变，但他没有沉溺其中，哀悼是必要的，但生存下去，才是更紧迫的事情。
感觉到军官们差不多走出情绪，林锐转向加里宁牧师，语气恢复到了公事公办，道：“加里宁牧师，非常感谢你的说明，现在我想知道更具体的信息。伤亡情况、人员编制、武器弹药、后勤补给等方面。”
加里宁颔首，从后勤主管手中接过一本笔记本，缓缓翻开，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凑近纸面，对照着上面的记录，念出对应的统计数字：团部最后一次完整统计是在三天前，经确认，阵亡五百二十七人，重伤失去战斗能力的，有八百九十人。”
他停顿了片刻，翻过另一页，接着汇报：“目前，全团现有两个营编制相对完整，合计战斗人员约一千二百人左右，”
“这其中包括了约三百名可以坚持作战的轻伤员。”他补充道。
说到这里，加里宁抬起头，看了一眼林锐，似乎想从这位新团长的脸上捕捉到某些情绪。
但林锐只是安静地听着，脸上平静无波。
“至于装备方面，”加里宁继续汇报：“76毫米野战炮（M1902/30）还剩五门，可用弹药每门约四十发；，45毫米反坦克炮（53-K）剩四门，但穿甲弹极度稀缺，平均每门不足二十发，轻武器弹药包括手榴弹和迫击炮弹，经过补充，目前还算充足。
“通讯设备呢？”林锐突然打断，问了一个出乎众人意料的问题。
加里宁怔了一下，这个细节他确实没有特意去精确统计。“大约……”他迟疑着，转头看向角落。
“大约还有百分之六十的设备能正常使用，团长”，回答问题的，是坐在角落里的通讯连长，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小伙。
见林锐看向自己，他推了推眼镜，语气肯定地补充道：“损坏的大部分是野战电话和步话机，大部分不是战损，而是长期使用缺乏维护，只要能搞到一些备用零件，我们通讯连就能想办法修复一部分。”
林锐轻轻点头，将这个信息记下，随即转头重新看向加里宁：“后勤保障，尤其是药品储备情况如何？我刚才听到很多伤员”
加里宁合上了笔记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摇了摇头，道：“药品极度短缺，特别是麻醉剂和抗生素，几乎没有库存了，很多战士其实并非致命伤，只是伤口感染……他们本来可以活下来的”
林锐听完，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罗萨曼夫人前期的战争准备实在太差了，高层一开始就沉浸在虚假的安全感中，根本没有准备好应对这样一场全面战争，而现在，所有的后果，都要由前线的士兵来买单了。
“说说三天前的战斗情况吧。”，林锐将目光从加里宁脸上移开，看向巴里亚京斯基。
“敌人的攻击节奏是怎样的？他们的战术偏好是什么？我们需要总结，才能应对下一次进攻。”
参谋长巴里亚京斯基终于有了机会开口，他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个机会似的，一开口就没停。
“他们擅长多波次连续突击，节奏很快，不会给喘息机会，先是常规炮火攻击，但时间不长，通常不超过二十分钟。紧接着是步兵在装甲单位配合下推进，重点是侧翼渗透和小分队迂回。”
“他们会在主攻方向发起佯攻，同时寻找我方防线的薄弱点，一旦发现突破口，立即投入预备队扩大战果，通常是装甲车辆搭载步兵，快速突入，扩大战果，向我们纵深穿插，分割我们的阵地。”
“三天前，他们就是通过反复冲击我团左翼，最终在结合部实现突破。扎卡洛夫团长正是在组织防守时遭遇炮击……”，巴里亚京斯基的声音略微低沉下去，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林锐听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刮目相看的表情，巴里亚京斯基的总结到位，听着很像这么回事儿，这小伙儿看来不是个只有脾气没有本事的草包。
等他说完，另外几名军官也补充了许多细节，与巴里亚京斯基说的大差不差，不过提供了更多基层视角，比如敌人单兵素质很高，小组配合默契等等。
听完他们的描述，林锐感觉到一丝奇怪，因为他们的描述中有一个词汇提及比较多——“艰难守住了”，这在谢苗诺夫口中也出现过。
这不得不让林锐浮想联翩，他们第一次没有攻下阵地，为什么我第二次不投入更多的力量，争取一举攻下呢？反而又让敌人第二次“艰难守住”了，是佯攻？是围点打援吸引我方增兵？总不可能是他们的力量就到这儿了？
林锐思索了一会儿，感觉还是情报太少，得不出有用的结论，于是将问题暂时记在了心中。
见军官们七嘴八舌差不多都说完，林锐心想今天的会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说道：“感谢诸位的汇报，现在，让我去见见还活着的战士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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