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 不被理解是远见者的宿命

八月的西南大平原，太阳的炙热稍稍减退了几分，然而持续近一个月的旱季仍在继续，干燥的泥土被阳光烤得龟裂，连空气都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大平原的深处，一处相对隐蔽的指挥所内，第26集团军的一场高级别军事会议正在这里召开。

厚厚的土层隔绝了部分热量，然而闷热的空气加上烟草与汗水的混合气息，还还是让这里不大舒适。

与会的高级军官们很多，227师师长尼科诺夫、196师师长马林科夫、第6军军长尼古拉耶夫、第64军的军长日丹诺夫，以及他们麾下的师长们悉数到场。

这些人基本都上了年纪，大多面带风霜，甚至有些已经鬓角泛白。

林锐同样坐在其中，他那张年轻而棱角分明的面孔，在一众中老年将领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虽然他肩上的上校军衔以及三十一师师长的身份，让他完全有资格坐在这里，但资格并不总能轻易换来认同，在座的一些老资格将领私下里对这个年轻人仍有所微词，不时投来审视的目光。

这是一场讨论部队防务方案的会议，集团军司令科斯坚科坐在长桌顶端，双手按在摊开的地图上，向与会者介绍着最新的战况。

前线的情况并不容乐观，根据空中侦察和前线部队的情报，冯·克莱斯特率领的第一装甲集团军，在彻底消化了之前的围歼成果之后，只是稍作休整，便重新恢复了向东推进的势头。

与此同时，克军南方集团军群的其他部队也没有闲着，冯·史图尔普纳格的克军第17集团军也在自南向北移动着。

一切信息都清晰地预示着，下一场规模更大、更加激烈和残酷的攻防战，已经近在眼前。

会议随之进入了热烈讨论的阶段，甚至偶尔会发生激烈的争辩，军官们各抒己见，讨论着如何将克罗诺斯人挡在迪涅波河西岸。

有人主张构建层层递进的防御工事，步步为营消耗对手的锐气；有人则强调机动防御和防守反击的重要性，认为应该保留强大的预备队.......

然而，在这片热烈、嘈杂的讨论声中，林锐是一个例外。

绝大多数时间，他都保持着沉默，只是用一只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掌托着下颌，身体微微前倾，耐心地倾听着每一位将领的发言。

偶尔，他的目光会从发言者脸上移开，掠过地图上那些标注着敌我态势的箭头和符号，眉头微蹙，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这样的姿态，让在场的年长军官们还算满意，几个老将军交换了赞许的眼神——年轻人懂得倾听，保持一个谦虚学习的态度是一件好事。

但会议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林锐始终未发一言，这种异样的沉默终于让科斯坚科司令注意到了他。

在某个话题短暂停歇的瞬间，科斯坚科开口问道：“托尔茨上校，你的三十一师负责防线的重要地段，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将军的本意是给这位年轻师长一个机会，让他从一线指挥官的视角，补充说说还有哪些细节或者具体的需求。

不料，年轻的师长却提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观点。

“司令阁下，各位将军...”，林锐站起身，他没有立刻回答关于三十一师的具体防务，而是径直走到悬挂着的大幅作战地图前。

他的身姿挺拔，年轻的面容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严肃。

“请允许我提出一个看法，我认为，在我们目前所有的讨论中，可能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林锐伸出手指，指向地图上的某个点：

“我认为，按照目前的部署，第12集团军和我们第26集团军的防线过于向南突出，已经形成了一个T形的突出部，这样会存在一个很大的隐患——”

林锐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点向了乌曼以北的区域，他的语速加快，继续自己的推演：

“司令阁下，各位请看这里！乌曼的北部，这里的地形虽然并非一马平川，但有几条良好的公路和潜在的进攻轴线，如果克罗诺斯人从这里投入重兵，实施一次强力穿插，完全有可能切断我们与戈罗夫方面的联系......”

“克莱斯特的第一装甲集团军，攻击力非凡，完全有能力自东向西，沿着这条路线，直插乌曼北部，而与此同时......”

林锐的手指迅速跳转到地图的西南方，“敌人的第17集团军，完全有可能向北移动，进入乌曼南部！”

他的动作加快，两根手指并拢，代表两支敌军部队，“他们可以组成一个标准的钳形攻势，一旦我们反应不及，他们完全有可能在这里......”

他的指尖重重地敲点在乌曼以东某个预设地点，“....在这里合拢！”

“如果他们在这里在这里成功会师，那么，整个突出部，包括第12集团军和我们第26集团军......将有被包围的风险！”

林锐的话音落下，几位原本正在低声交谈的将军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然而，这些目光中并没有恍然大悟、凝重沉思，更多的，是诧异，甚至是觉得他杞人忧天的好笑意味。

第6军军长尼科洛夫轻咳一声，首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托尔茨上校，我必须说，你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但......战争不是在地图上画几条线那么简单的。”

话音未落，第64军军长日丹诺夫也开口了，他的语气听起来更像个长辈在劝导异想天开的晚辈：

“年轻人，有危机意识，这是非常好的品质......但我们要相信方面军司令部的判断，布琼尼元帅纵横沙场这么多年，肯定已经考虑过整个战线的态势的！”

日丹诺夫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考虑如何构建好自己的防务，你的推演在理论上可行，但假设成分太多了，你.....多虑了！”

“日丹诺夫将军说得对！”，196师师长马林科夫接口道：

“克罗诺斯人的目标是顿巴斯，他们的目标肯定是乌曼以南至契尔卡塞一带，这里地形平坦，更适合他们的装甲集群突击，我们目前的防御重点，也正是基于这个判断。”

接着，227师师长尼科诺夫也开口了，他的语气要温和一些：

“是的，托尔茨师长，你的担忧我们理解，但是我们的侦察力量也不是摆设，一旦敌军有大规模异动，方面军司令部肯定会有所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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