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想到这里，他深深望了孙红心一眼，先前是怕，现在却是惊异——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怎么能把事情想得这么周全？
这其实是认知的差距。如果杨厂长见过孙红心在全院大会上的表现，大概今天就不会亲自跑这一趟了。
孙红心也没推辞这声道谢，只是微微笑了笑，神情依旧含蓄。
见他这个反应，杨厂长心也定了——说明事情不会闹大。他随即起身告辞：“红心，那我先走了。贾东旭的事，厂里不再插手，一切按法律来办。”
孙红心对杨厂长的表态还算满意。要是对方硬要保贾东旭，他还真有点棘手，毕竟轧钢厂是厅局级单位，在这大炼钢铁的年代地位特殊。
既然对方给了台阶，孙红心也愿意接住：“杨厂长既然来了，不如再坐一会儿？”
“哦？”杨厂长来了兴致，想听听这孩子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孙红心的确还有话说，也有意与这位风评不错的厂长交好：“杨厂长有没有想过，怎么把这件事变成对您有利的转机？”
这问题杨厂长还真没细想。他来这一趟，只求别惹一身腥，至于从中得利？一时之间他确实没头绪。“红心有什么建议？”
“建议谈不上。”孙红心抬起头，笑容轻松，仿佛刚才的紧张从没发生过，“既然提到舆论，我们就继续说说这个。”
“现在厂里应该都在传昨晚我们院发生的事，您一早来我这儿，估计也瞒不住。大家肯定都在猜结果会怎样。”
“而我孙红心觉得，轧钢厂的领导是值得信任的。知道工人犯错，第一时间就来慰问受害人，坚决和犯罪分子划清界限，绝不徇私。”
“杨厂长，您觉得这个说法怎么样？”
这说法简直妙极。杨厂长眼睛一亮，虽然知道孙红心话没说完，但有些事本就该点到为止。
照这个说法，虽然厂里出了违法事件，真要追究起来，他这个厂长多少要担点责任，但绝不会重——毕竟他是抓生产业务的，党建和精神文明是书记的事，关他什么事？
而他却主动去安抚受害人家属，这是什么觉悟？会给上级留下什么印象？
换句话说：主要责任不在他，可他却主动做了本不该他做的善后工作，还做得这么快。那点连带责任，跟即将到手的好名声和好印象比起来，真不算什么。
杨厂长想通后放声大笑，目光里满是赞许地看向孙红心：“妙啊，真是妙！红心啊，毕业后来我们厂怎么样？我保证你一年往上升一级！”
孙红心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直接开口挖人，还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不了，我对学医更有兴趣，而且学医更赚钱。就算您把厂长位置让给我，那点工资我也看不上。”
杨厂长差点被这话呛着：“我拿十一级工资，每月两百多还不够你花？”
孙红心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起身道：“您稍等。”说完便回屋取了一份文件回来，递到杨厂长面前：“您先看看这个。”
他这么做并非炫耀，而是想借杨厂长之口，让易中海知道自己收入不菲。以后花钱也不必束手束脚，有人质疑时，还能搬出杨厂长作证。以易中海的性子，绝不敢公然指认厂长做伪证。
杨厂长读完协议震惊不已：“怪不得你看不上厂里的工资……你一个月竟能挣一千多，顶我半年收入了！”
“多、多少？”易中海忍不住惊呼出声。
孙红心心里暗笑，要的就是易中海这副反应。他转向杨厂长，语气轻松：“您这可小看我了。合同规定每月交稿十五万字，但我前天就交了将近五十万字。这个月算下来，至少能拿三千多——您说，我怎么可能去厂里上班降低生活水准呢？”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两人耳边。易中海目瞪口呆，杨厂长更是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震动。一个月三千多元，这数目连贪污都不敢想。
“红心啊，”杨厂长将协议递回去，语气复杂，“你总是让我出乎意料。你说得对，来我们厂确实屈才了。”尽管惋惜这样的人才不能为厂所用，但他也明白，孙红心志不在此。
被人称赞总是令人愉快的，孙红心笑得愈发灿烂，却也没忘记正事还没办完。“杨厂长，您夸过头了，我这人其实不禁夸，容易得意。好了，咱们不开玩笑了，还是继续谈正事。”
“哦？”杨厂长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一时没明白孙红心的意思。
他的反应正在孙红心的意料之中。这位厂长抓生产是能手，但在人心把握上，孙红心觉得他连入门都算不上——或许是有心，却不得要领。孙红心决定再点拨他几句。
“杨厂长，贾东旭个人的事情确实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的结局早就定了，谁也改变不了，就算您亲自去求情也没用。”这话说得有点直，但杨厂长并不介意，他知道孙红心还有下文。
果然，孙红心接着说道：“不过，贾东旭的事虽了，贾家的事却还没完。您可能不清楚，贾东旭还有媳妇和两个孩子，他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他一进去，家里就断了收入，老婆孩子连饭都吃不上。
我不算什么好人，但有句话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贾东旭一次次找我麻烦，我整他理所应当。但祸不及家人，这个道理我懂。他进去了，留下的孤儿寡母我不能不管，也不能装作看不见。
短期内，大家自然会站在我这边，毕竟我是实打实的受害者，平白无故挨了一拳。可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人都是同情弱者的，等到他媳妇孩子快饿死的时候，我这点委屈就会被大家忘记，口碑也会慢慢变差。
说实话，我很在意自己的名声。
这一点放在你们厂也一样。今天贾东旭犯事，你们开除他，这没错。可等到孤儿寡母吃不上饭的时候，你们厂真能不管吗？到时候工人们又会怎么看今天的处理结果？
所以我想提个建议：开除贾东旭，让他媳妇接班。
开除他，是因为他犯了法、情节恶劣，轧钢厂不藏污纳垢，也不包庇罪犯；让他媳妇接班，则体现了厂里的人文关怀。
这两件事可以分开谈。
当然，说是建议，也可以看作是我个人的请求。不过这是私下说的，杨厂长您也可以选择不帮。”
不帮？怎么可能不帮。光是“人文关怀”这四个字，就已经戳中了杨厂长的心。更何况前因后果孙红心都说得明明白白，杨厂长清楚，自己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更准确地说，按孙红心的建议去做，才是杨厂长目前最好的选择。否则等到贾东旭的媳妇孩子没饭吃、闹到厂里来的时候，杨厂长的处境就会和此刻的孙红心一样——进退两难。
因此，与其被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不如主动一次性解决问题。这样一来，整件事就算尘埃落定，无论轧钢厂、杨厂长还是孙红心，都得到了各自最满意的结果。
“就按你说的办，等贾东旭判决正式下来，我马上安排他媳妇接班。”杨厂长拍了下桌子，显得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望向易中海，吐出两个字：“只是。”
“只是”后面的意思，孙红心很清楚。杨厂长是担心还有第三个人知情，怕易中海会泄露出去。
孙红心却从没把易中海放在眼里，他笑了笑，目光转向易中海，话却是说给杨厂长听的：“杨厂长，您是领导，领导要懂得恩威并施。易师傅作为工人，是您的下属，他的职责是完成任务、为您分忧，而不是添乱。当然，现在有些工人确实不太安分，处理起来也简单——现在国家不是正号召支援大西北吗？把不听话的派过去，我看挺合适。”
说到这，孙红心转头问易中海：“一大爷，您说呢？”
他语气冰冷，让易中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易中海心里明白，孙红心这番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此时他已无心再管贾东旭的事——孙红心和杨厂长的安排，哪是他能插手的？更何况，孙红心似乎还想连他一块儿解决。
而杨厂长也意味深长地看向易中海，仿佛在认真考虑孙红心的提议。
“杨厂长，我什么都没听见，刚才您和红心谈话时，我一直在屋外。”察觉到杨厂长的目光，易中海急忙表态。他知道再不说话，以后可能连开口的机会都没了。
大西北是什么地方？苦不堪言不说，还可能丢命，即便能活着回来，这辈子也未必能再回故土。易中海一心盘算着养老，怎么可能愿意去那种地方？
杨厂长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点了点头：“嗯，易师傅，记住你说的话。今天你只是带我来找红心做安抚工作，到了之后，你一直待在自己家里。”
“是是是，我一直待在屋里。”易中海急得满头大汗。
孙红心却觉得，杨厂长日后被人扳倒真不算冤。换作是他，不管易中海怎么表忠心，都不会把隐患留在身边，直接发配大西北了事。
当然，也可能杨厂长只是想暂时稳住易中海，事后再悄悄处理掉。
这一点孙红心还得留意——毕竟何雨水的钱还在易中海手里。就算杨厂长要处理易中海，那笔钱也得替何雨水拿回来。
至此，后面的事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杨厂长和孙红心又寒暄几句，便准备带易中海离开。
孙红心将两人送到院门口，临别前又特意提醒易中海：“一大爷，我再多交代一句——人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你是工人，就该做好分内事，别去碰不该碰的，想不该想的。”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
“否则不只是给自己惹麻烦，也会牵连别人。不是谁都像我和杨厂长这样好商量的。”
杨厂长深深看了易中海一眼，知道孙红心话中有话。不过这些已与他无关，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至于易中海——既然已经失势，往后老实干活尚可安生，若再不安分，结局不言而喻。
等两人走远，孙红心才转身回院。
宋桂蓉连忙迎上来：“红心，刚才那是轧钢厂的厂长？他是来替贾东旭说情的吗？要是太为难……这回就算了吧。”
她总想着平民百姓不该和当官的硬碰。
孙红心扶着她进屋，语气轻松地宽慰：“大姨，您想哪儿去了。厂长怎么会包庇罪犯？他是专程来慰问我的，还说厂里一定会和贾东旭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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