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周毅猛然反应过来，答题又岔劈了，但他这次不打算退让，“颜渊，言克己复礼为仁，人若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只知向下索求，君王向百姓，父亲强求孝道，夫君背叛妻子，世人若皆如此，长此以往岂非乱套？”

“伦理纲常岂非全是压迫！”

“我天！”

“你听见了吗？周毅他这回竟不结巴了！”

张子宸捂着嘴巴震惊得瞳孔都放大了，靠近王若晖说。

自打到柳氏学堂来，王若晖还是头次见柳夫子发这样大的脾气，他吓得满身肥肉都跟着僵硬，还哪有空搭理话痨同窗，他只觉得周毅厉害。

才读书不到两个月，竟能四书五经信手拈来，还能把用典籍中的话将夫子气到跳脚，简直太厉害了。

铁峰接话道：“哎，别说，我怎么觉得周毅的话挺有道理！”

唐星宇用书本捂着嘴巴，“四书五经辩证是该畅所欲言，是阿毅太大胆了些，不过我还是佩服他的胆量，这样的话叫我说，我是不敢的……”

柳三泰被自个学生堵个正着。

他咬牙切齿地运气，““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若无朝廷天子，何来如今太平盛世，你所言为师知晓，但倘若科举考场上都如你这般答卷，恐京城菜市口要日夜洗地！”

“周毅……”

柳三泰似乎败下阵来，语气万般无奈道：“有想法是好事，万事万物既然定下规则，我们受规则的保护，便要服从规则，明知不可违而为之，非常时、非常事才可用，有些事倘若一脚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你可明白？”

不过寻常课间辩论。

周毅压根没当回事。

本来社会的稳定运行，仰赖规则，而非权势压迫，若不然这天下全靠自觉与道德早都乱了套了。

但听见柳三泰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非常时、非常事可用，心底还是猛然一震，尤其是他那双晦暗而受伤的眼眸，像一根针一般猛然刺得他心脏一痛。

好像柳三泰就曾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某一件事上，受到过巨大打击。

“先生，学生知错。”

见周毅拱手认错。

柳三泰幽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最聪慧的学生，恐怕将来功名之路上比他还耀眼。

柳三泰还从未见过，如此小的年纪，四书五经在他面前一点就透，背书哲思所有读书的障碍，在他跟前仿佛全都不存在。

同样的，他也能看得出来，周毅骨子里就狂。

好似圣人礼教，他全都没放在眼里，科举考试只是取得功名阶梯的踏脚石。

“我看你还是没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柳三泰已经被气得没脾气，抬手指了指窗外，看也不看地道：“出去站着，不想明白午饭就别吃了！”

“……哦！”

知道自己再次让柳三泰动了肝火，周毅蔫头耷脑地拎着书本走了出去。

八月正午的日头烤得人皮疼。

周毅在屋檐下才站了一会，汗珠就顺着下颌往地上砸，屋内柳三泰在继续给其他人讲着精义，他拎着一本中庸，背影看似倔强，实际他心里澄静一片。

科举选拔的是全然臣服于朝廷的人才。

他这种恒与善人，人人平等的思想，放到以教化为主的封建王朝，本身就是反动、极右翼，要这种观点和文章拿到科举考场上去，不丢脑袋才怪。

看来以后，得勒着自己的嘴才行。

“小孩儿！”

倏地一道老迈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周毅侧头一看，是隔壁万钧的老爹，老万头蹲在地上朝他招手叫他过去。

“过来！”

万老头朝他一挑下巴，“我叫你过来的，你家柳先生不会说什么，来！”

周毅一顿，拎着书本走到老头跟前，见老头还觉得距离远，便直接蹲在墙头上，“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这是什么？”

老头指了指地上的协同作业，以微弱的躯干搬运比本身百倍的昆虫，往地洞里搬运。

“蚁群。”

周毅如实说。

“是蚁群，是百姓、也是你我。”万老头头发已经全白了，他用一根草枝挡去蚂蚁的道路，将地上画了一个圈，圈内蚂蚁便惶惶找不到方向。

周毅抬眸，稚嫩的瞳仁里一片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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