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史书没有痕迹
武德二年,四月。
泾阳庄园春意正浓,柳絮如雪,麦苗青青,一派生机勃勃。
庄户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正在田间地头忙碌,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从学堂里传出,一切都显得宁静而充满希望。
然而,一阵急促如奔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碎了这片祥和。
一队风尘仆仆、黑衣玄甲的精锐骑士,护送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带着一股凝如实质的肃杀之气,径直冲入庄园,停在了主宅门前。
为首的校尉翻身下马,甲叶铿锵,他面色沉痛如铁,眼眶泛红,大步流星地走入宅内。福伯闻声赶来,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末将秦王麾下校尉张铮,奉秦王令,求见赵小郎君!”
校尉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子义正趴在书房的地图上,对着泾阳县的地形图写写画画,小桃在一旁安静地磨墨。
听到通报,他抬起头,有些诧异。这个时间点,秦王府的人来做什么?还如此大的阵仗?
他迈着小短腿走到前厅,看到了那一身煞气的张校尉及其身后捧着一個木匣的亲兵。
“张校尉?”赵子义认得他,是便宜老爹麾下颇为得力的一个手下。
张铮看到赵子义,这个粉雕玉琢、聪慧过人的孩子,喉头滚动了一下,这个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退缩的汉子,此刻竟难以开口。
他猛地单膝跪地,低下头,双手将那份染着暗红血迹的公文高高举起,声音悲怆欲裂:
“小郎君!末将……末将来报!赵统领他……于四月初二,在长安平康坊,为护卫秦王殿下,力战殉国了!”
轰——!
如同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赵子义小小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并没有立刻去接那公文,只是呆呆地看着张铮,又看了看那明显是存放遗物的木匣,里面或许是赵天雄的令牌或一件血衣。
悲恸,如同滔天巨浪,瞬间淹没了他。
那个虽然见面就互怼、总想揍他屁股、身上总带着汗味和血腥味、却会在外人面前得意洋洋炫耀“这是我赵天雄的种”的便宜老爹……没了?
就这么……没了?逛个青楼……把命逛没了?你他妈跟我吹什么牛逼!武艺世间顶尖的存在?顶尖存在就这结局?艹!
点点滴滴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张开的、带着异味的大手;
被自己“摇娘”大招打败后悻悻又无奈的样子;
发现自己“神童”属性时那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的得意嘴脸;
还有最后那次分别,他保证再也不动手,却又因为自己嘴贱而破功……
眼泪在眼眶里疯狂积聚,酸涩感冲撞着鼻腔。但他死死咬住了下唇,硬生生将那股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
哭?哭有什么用?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穿越者的宿命?没爹没娘?我不算穿越者吧,顶多……带着记忆投胎了。
呵……难怪史书上找不到便宜老爹的名字呢……这死法,也太不体面了。逛青楼被刺杀身亡……这咋上史书?野史倒是可能有……我爹这是当了典韦?给李二挡了刀?
突然,一个更冰冷、更惊悚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
等等!不对!历史上不光没有赵天雄的名字,也没有我赵子义的名字啊!
就算历史上的我不是神童,以李二那尿性,念在救我爹而死的份上,登基后怎么也得给我个恩荫的爵位,让我后半辈子混吃等死。
这种勋贵子弟的名单,史书上多少会提一笔。
但是没有!完全没有!就像是……我们父子从未存在过!
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后来全没了!被清洗了!灭门了!
孔胤达!他说的话!‘器藏于身,待时而动’!‘潜龙在渊’!他早就看出了锋芒太露会招祸!
便宜老爹活着,他是秦王心腹,是实权统领,那些人还不敢动我!
现在顶梁柱塌了……下一个目标就是我!就是这个他们眼中的‘妖孽’神童!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立刻安排!
极度的悲伤与极致的冷静,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体内疯狂交织、碰撞。
他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锐利得吓人,仿佛有寒冰在瞳孔深处凝结。
福伯和小桃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福伯老泪纵横,几乎站立不稳。
小桃更是捂着嘴,无声地哭泣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
他们看到赵子义那异常的反应——不哭,不闹,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神空洞又仿佛在急速思考着什么。
他们吓坏了,以为小郎君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失心疯了!
“小郎君!小郎君您哭出来啊!您别吓老奴啊!”
福伯扑过来,声音颤抖。 小桃也终于忍不住,上前轻轻抱住了赵子义冰凉的小身子,泣不成声:
“小郎君……您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些……”
小桃温暖的怀抱和哭声,终于将赵子义从冰冷的思绪风暴中拉回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轻轻推开小桃,目光转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张铮。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沙哑:
“张叔,请起。我阿耶……武艺不是还不错吗?为何会……”
张铮抬起头,看着这孩子强忍悲痛、努力保持镇定的模样,心中更是酸楚难当。他虎目含泪,哽咽道:
“回小郎君!统领的武艺何止不错!乃是世间顶尖的好手!那日刺客共有五十三人,超过一半都穿了内甲,皆是悍不畏死的死士!统领一人便斩杀大半,浴血奋战!
最后……最后是一名刺客,全然不顾自身性命,直扑秦王殿下,统领……统领是用自己的身体,替殿下挡下了那淬毒的致命一击!统领……他不是战死的,他是被毒死的啊!
说到最后,张铮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赵子义静静地听着,手指在袖中悄然握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感情……老爹真没吹牛逼。他是真的猛……也真的蠢!李二需要你用命去救吗?他是天选之子!有主角光环的!你个傻爹!
“刺客……谁派来的?查出来了吗?”
赵子义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冷意。
“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洛阳的王世充!”张铮咬牙道。
“王世充……”赵子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武德四年,虎牢关之战,李二三千五百精骑大破十万大军,一战擒双王。
看来,这次刺杀,是提前给李二积攒怒气值了刷了BUFF?刺杀自己,还害死了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这仇结大了。
“谢谢张叔告知。”赵子言微微颔首,
“麻烦张叔和诸位将士稍作休息。明日,还需劳烦您护送我回长安奔丧。我现在……有些难受,先进屋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迈着异常沉稳的步子,走向自己的书房。
那小小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孤寂与沉重。
张铮看着那孩子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他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还能如此清晰地追问细节、安排行程。可他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他还只是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啊!
回到书房,赵子义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福伯和小桃。
他关上房门,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凝重的肃杀。
“福伯,小桃,听着,时间紧迫。我说,你们记,立刻去办!”
他的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
“第一,立刻秘密清点库房,庄园里所有能快速变现的东西,竹器、甚至部分不太重要的铁器,全部悄悄出手,换成钱!只要黄金和铜钱,不要白银,更不要布匹!然后把我们现在所有的钱,包括刚换来的,立刻分散藏匿,地点要绝对保密!对了,那个蒸馏器不能卖!带上。”
“第二,你亲自去办,立刻去寻找新的庄子。
不要在泾阳县,要偏,要远!最好是蓝田、户县甚至更远的方向。
地方可以荒凉一点,但面积一定要足够大!最关键的是,附近要有山,越大越好!交易时,尽量用粮食、布匹支付,不得已再用黄金,尽量减少现金流动。”
“第三,找到新庄子后,不能直接去。要在相反方向,另外找一个临时落脚点。如果新庄子在长安北,落脚点就在长安南;新庄子在东,落脚点就在西。要快!”
“第四,暗中观察庄户。看哪些人是真心愿意跟我们共患难、一起走的。私下接触,告诉他们,如果愿意,安顿好后会悄悄接他们走。让他们这段时间格外警惕,注意所有陌生面孔。除了保证基本口粮,把富余的粮食分给愿意走的人家,让他们自己设法藏好或带走,就当是未来的种子粮。”
“第五,那几位铁匠师傅,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带走!泥匠、木匠和他们带的学徒,还有那些孩子在学堂读书的人家,尽量劝说,一起走。”
“第六,以上所有事情,秘密进行!绝不能让外人察觉!尤其是我们可能要离开的意图,绝不能泄露分毫!”
福伯听完这一长串指令,面露巨大的惊恐:
“小郎君……这……这是为何?会有人要对咱们不利?”
他无法理解,明明刚刚遭遇巨变,为何小郎君想的不是悲痛,而是这些仿佛要大难临头般的安排?
赵子义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不要问!照做!越快越好!记住,从现在起,信任与否,关乎生死!”
福伯被赵子义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冰冷和决绝震慑住了,他猛地一凛,所有疑问和悲痛都被压下,只剩下绝对的服从:
“是!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办!”他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去,背影佝偻却带着一种执行使命的决然。
小桃脸色苍白,紧紧抓着赵子义的衣袖,眼中满是恐惧和依赖。
赵子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走到书案前,拿出了一叠赵天雄以往写回来的家书。
他仔细模仿着那歪歪扭扭、却充满力量的笔迹,开始伪造一封“遗书”。
得提前准备点“护身符”……未来要是搞出什么超出理解的东西,或者引起什么忌惮,就把这“老爹遗书”拿出来……就说都是他老人家未雨绸缪、深谋远虑安排的……完美!死无对证!
唉,便宜老爹,对不住了,还得让你死后发挥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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