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认尸体
政委的脸色凝重下来。
他沉默片刻，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屋里的人陆续起身离开，经过林安安身边时，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门关上的那一刻，屋里只剩下林安安、周晓梅和政委。
政委走回桌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像是在组织语言。
“下午，搜救队在下游三公里的一处乱石堆附近，发现了一具遗体。”
“遗体”两个字一出口，林安安的指尖就猛地一抖。
政委看了她一眼，继续道：
“坠落的位置地形复杂，有野兽出没，再加上山体滑坡后的落石冲击，遗体损毁得……非常严重。现场的同志初步判断，时间和位置都对得上。”
“那就是……那就是你们说的，疑似霍靳越？”
林安安勉强把话说完，舌头却仿佛打了结。
政委没有直接点头，也没有摇头。
“目前的证据不能完全确定，但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屋里安静得可怕。
周晓梅站在一旁，眼眶早已红了，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断这凝滞的空气。
良久，林安安挪动了一下脚步，仿佛连站着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他……现在在哪里？”
她问。
“停放在临时的冰柜间，已经做了简单清洗和覆盖。”
政委回答。
“马上，会安排进一步的身份确认。”
“身份确认……”
林安安重复了一遍，像是抓住了什么。
“需要……家属去认吗？”
政委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恐惧、有绝望，也有一丝近乎倔强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地落下来。
“安安，你要认尸体吗？”
——
军区的停尸间比林安安想象中更冷。
冷得不像是人能待的地方，而像一口黑暗的井，吞噬掉所有温度、所有呼吸、所有希望。
冰柜排成一列，表面反着惨白的灯光。
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人眼睛发酸。
林安安站在门口，指尖抖得厉害，连扶着门框都扶不稳。
周晓梅在她身后轻轻抓住她的胳膊，怕她一个不稳摔在那里，却又不敢用太大力。
政委示意法医把白布揭开一点。
“安安……你确定吗？”
林安安没有说话。
她只是点了点头。
那个点头轻得像风，却重得像山。
法医深吸一口气，伸手，缓缓掀开覆盖在残肢上的白布。
冰柜里的灯光猛地照亮了那一截手臂。
血肉模糊，已看不清肤色。
但就在掌心靠下的位置，有一道深刻的疤。
那是一道不规则的刀疤，细长而弯曲，像一道苍白的裂痕。
林安安的呼吸猛地停住。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像被火烧过一样，一片刺痛。
——是他。
那道疤她摸过无数次。
霍靳越睡觉时偶尔翻身，她替他盖被子时，看见过。
他洗澡出来随手擦头发，她看见过。
他教小豪绑绳子的时候，她还曾调侃过“以后别再拿刀玩了”。
那是霍靳越当年在边境救战友留下的伤口。
世界轰然坍塌。
“不是……不会是……”
林安安喉咙里发出撕裂一样的声音。
她踉跄上前一步，然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撑在地上，指尖因为寒冷和震惊而发白。
“不会是他的……”
她摇着头，一下一下，像在否认整个世界，哭声冲了出来。
“不是他！不是他……求求你们，说不是他……”
她伸出手，想要碰那截手臂，却在指尖快要触到的时候突然收了回来，哭得整个人都在颤。
像是一触碰，就会让这个世界彻底摧毁。
政委深深闭上眼。
周晓梅满脸泪水，跪下来紧紧抱住林安安的肩，把她往怀里带。
“安安，你别这样，还没最终确认，还不能肯定是他……”
可林安安根本听不进去。
她就跪在那里，眼泪不断掉下来，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被冻成冷痕。
“不是他，他不会丢下我，不会丢下孩子……”
她说不完，哭不完，整个人像被撕裂。
认尸之后的返回路上，林安安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没有哭，也没有晕，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像灵魂被抽走，只剩一具躯体。
周晓梅一路扶着她，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天已经昏沉。
林安安茫然地推开自家院门，走进屋里。
小豪正坐在桌边画画，他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她的脸，一瞬间愣住了。
“林阿姨？”
他小小的声音发颤。
林安安看着他，却好像没有看进去。
她走到墙角，把霍靳越的军装从衣架上取下来。
军装被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整个人缩在椅子上，眼睛死死盯着那件军装，一动不动。
周晓梅红着眼。
“安安，你别这样，你这样会倒下的……”
林安安没有反应。
她像一尊断了魂的雕像。
小豪坐到她旁边，小手轻轻抓着她的衣角。
他没有问，也没有哭，只是学着大人的样子默默地陪着她。
白天过去。
夜又来了。
夜过去。
天又亮。
光线从窗缝挤进来，落在林安安的脸上。
她依旧坐在那儿，保持着昨天的姿势，像是没有动过。
小豪困得脑袋点来点去，却还是守在她身边。
整个家属院几乎都知道霍靳越“可能没了”的消息。
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真心可怜林安安的。
而林秀秀在家里高兴得快疯了。
第二天，她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不就是守寡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年头男人死了多正常？谁叫她命不好，嫁个早死的！”
说完，她甩甩袖子，大摇大摆地往院子里走。
她走到林安安面前，看着她和小豪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嘴角讽刺地弯起来。
“我说林安安，你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啊？你男人死了，你肚子里那野种以后上哪儿找爹去？
要不……你给我跪下来，求我原谅你，我还能给你介绍个新男人？”
林安安闻言，突然顿了顿。
下一刻，转头看着小豪。
“你想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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