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是亲生？
废弃电机厂深处的屋顶，通风管道口。
“嘭！” 生锈的管道门被狠狠推开，铁锈混着木屑的灰扑面而来。
“艹！” 一个戴草帽、捂防霾口罩的老者踉跄着出来，帆布包往狼藉的行军床上一掼，一屁股坐下搓了把脸，露出双布满血丝的眼，他咬着牙摸出手机拨号，听筒里却只有机械音：
“您好，您拨叫的号码已停用。”
“艹！”
老者更烦躁地把手机摔在床板上，向后一仰，直勾勾盯着高处旋转的通风扇。片刻后他猛地坐起，捞过木板桌上的笔记本，熟练连好洋葱路由，点开私密聊天室，手指砸着键盘：
“吴老……”
“条子发现账单了，可能已经盯上我，而且贺家那边，我清楚他们的手段，既然条子能查到我，必然也有可能盯上他，贺家绝不会让我们这些人活，怎么办？”
屏幕空荡荡的，好几分钟后才跳出一行字 ——
“早让你别跟他们做那生意了。”
吴老靠在颠簸的越野后座，国道两侧的路灯飞快后退，幽暗中镜片在月光下闪了闪。他知道张建国这蠢货在疯狂打字，果然手机又震了：
“我没办法，之前治好的地方又犯了，我需要很多钱，没办法才跟他们再干！现在我在国内走投无路了，吴老，救我，我必须出境！”
“出入境要是容易，我娘的葬礼我能缺席？” 吴老眼底浮起嘲讽，刚要摁断，屏幕又跳出一条：
“只要你帮我，我把最新的药剂配方给你。”
吴老手一顿，鬼使神差划开屏幕，切换到几分钟前看的图片 —— 那是手下临死前发的最后信息，高速公路上，车后座昏迷女子的脸。
据说这女人跟白先生有关，王大坤不过顺手绑了她，就被灭了口。
而他甚至还被警告了一番。
有意思，她身上难道有什么秘密？
王大坤已经废了，罗斯那边也另谋了出路……
若是能把她弄到手，说不定……能让白先生把碧水的生意分过来几成。
吴老舌尖抵着内侧转了半圈，突然来了兴致，把图片发给张建国，苍老的手指敲得飞快：“把她弄来，我带你们一起走。”
月光被通风扇叶切成碎片，旋转的光影里，张建国的眼珠红得吓人，半晌，他敲下一个字，点了发送 ——
好！
……
黑色公务车驶离了御景园那片被金钱和寂静包裹的区域，将何阳那点不怀好意的窥探和别墅深处可能隐藏的罪恶暂时抛在身后，车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
回到市场局后，两人向王处道谢后就回到了周幸以的大切诺基里。
周幸以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熟练地摸向口袋，掏出的不是烟盒，而是一枚银色包装的薄荷糖。
他利落地用牙齿撕开包装纸，将糖块丢进嘴里，清凉的刺激感瞬间驱散了些许疲惫和凝重。他满足地眯了下眼，像只被顺了毛的大猫，但眼神深处依旧锐利。
旁边的桑榆正低头快速记录，嘴里念念有词：“…右侧第三栋，车库泥印可疑…第七栋，阁楼异常…何阳那家伙出现的路径…”
“嗯哼，”周幸以含着糖，声音有点含糊，却带着点懒洋洋的调侃，“记得挺全乎嘛小桑同志，看来以后队里的会议记录可以交给你了，保证比录音笔好使。”
桑榆没理会他的打趣，抬头皱眉道：“周队，我们就这么走了？那些别墅…”
“急什么？”周幸以瞥了她一眼，舌尖将糖块顶到腮边，勾起一边嘴角，“好饭不怕晚，好贼不怕抓，现在冲进去，人家早有准备，毛都摸不到一根。得让他们先松快松快，觉得咱们走了，才好露出马脚。”
他敲了敲方向盘，“回局里前，先拐个弯，再去田小雨家附近溜达溜达，基层走访是刑警的基本功，说不定就有惊喜呢。”
车子驶入老城区，停在了那家狭小的小超市不远处。
周幸以下车，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他动作随意，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立刻吸引了楼下闲聊的老人们的目光。
他晃悠过去，掏出证件，脸上挂起一副人畜无害的和气笑容：“各位叔叔阿姨，晒太阳呢？我们是市局的，打听点事儿呗？就关于旁边这家小超市，老田家的事儿。”
他这态度一下子拉近了距离，老人们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一提到田家，几个老人立刻唏嘘起来。
“唉，小雨那孩子，真是没话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率先开口，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惋惜，“懂事的让人心疼！放学就帮她爸妈看店，搬货、理货，小手都磨出茧子了。我们这片的纸板箱她都帮着收，整整齐齐捆好拿去卖，就为贴补点家用。”
“是啊是啊，”另一个戴着草帽的大爷附和道，“我们家孙子要有她一半懂事，我做梦都笑醒！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喊人喊得可甜了，这么好的闺女，怎么就……”他重重叹了口气。
桑榆听着，心里发酸，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瘦弱女孩忙碌的身影。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气氛急转直下。
“好有什么用？摊上那么一对爹妈！”一个快人快语的大妈撇撇嘴，压低了声音，“那两口子，啧，就不是东西！自己没本事，窝囊气全撒孩子身上！店里遇到难缠的顾客受了气，回头就能听见他们打骂小雨！吼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可不是嘛！”老太太也压低嗓门，“好几回我看见小雨那孩子，大夏天的还穿着长袖，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衣服都破破烂烂的，那对父母也不说给孩子换件新衣服，还是我看不过去，把我闺女淘汰的旧衣服给了她几件。”
周幸以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桑榆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想到赵法医说的，田小雨身上受虐待的痕迹，既有很多新伤，但更多的是成年旧伤。
这时，旁边一个一直默默听着的瘦高个老头，忽然摇着头嘀咕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总结：“唉，我就一直纳闷，那孩子又乖又俊，怎么看都不像是老田家能生养出来的种……对他家那店比对自己亲闺女还上心，小雨就跟不是他们家孩子一样…”
——就跟不是他们家孩子一样！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周幸以和桑榆脑海中某种混沌的迷雾！
他几乎是同时和桑榆对上了眼神，两人眼中都是同样的震惊和豁然开朗。
“艹…”周幸以极低地爆了句粗口，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舌尖抵着糖块，露出一个带着点冷厉又玩味的表情，“这他妈的…还真是灯下黑啊。”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号的动作又快又稳。
“喂，老赵，是我。”他语速很快，却清晰有力，“别摆弄你那些瓶瓶罐罐了，有正事！准备做一份亲子鉴定…对，田小雨和她爹妈…样本A你那儿有现成的…B和C？”
他顿了顿，“让技术队派俩机灵点的，找个由头，比如…回访现场周边监控盲区需要补充笔录，上门去套个近乎，顺手把田家两口子喝过水的杯子、或者梳子上的头发请回来。对，手脚干净点，别吓着人民群众…手续？先干活，手续我回头找张局补，天塌下来我顶着！”
挂断电话，周幸以眼中寒光微闪。
他打电话并没有刻意避开旁人，那几个老人隐约听到了“亲子鉴定”几个字，顿时面面相觑，露出了更加震惊和复杂的神情。
“哎哟…这…这要是真的…”
“怪不得啊！我就说哪有点不对劲…”
“上次见小雨病得快不行了，烧得说胡话，她爸妈才慌里慌张送医院…那孩子，真是命苦啊…”
——病得快不行了？送医院？
桑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她立刻走上前，温和地问那位说话的大妈：“阿姨，您刚才说小雨病得很重？是什么时候的事？还记得是哪家医院吗？”
大妈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就是…失踪前一个月吧？对，天还挺热的那时候。具体哪家医院…开始好像是送去市一院了，后来…后来听说转院了，说是哪家更好的私立医院来着？名字挺绕口的，反正听说贵得很！我们还在说老田怎么舍得给孩子去那么贵的医院…”
市一院…转院…私立医院…昂贵…
一系列的词语在桑榆脑中飞速串联！
她猛地看向刚刚挂断电话的周幸以，语速极快，低声道：“周队！如果小雨真的不是亲生的，而又恰好在那次重病住院时，被查出了是极其罕见的稀有血型…她的父母，很可能被人用重金诱惑！那时候动了卖血的心思！”
周幸以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锐利如刀：“他们没那个人脉和渠道去处理‘黄金血’，但知道这个信息的医院…却可能有！”
他再次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刘海的电话，声音冷冽如冰：“大刘，立刻查！田小雨失踪前一个月的详细就医记录，重点查她从市一院转去了哪家私立医院！把那家医院的底细，尤其是院长、血液科负责人的资料，全部给我挖出来！要快！”
电话那头传来刘海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是！头儿！给我五分钟…哦，查到了！市一院的转院记录显示，田小雨因不明原因高烧及血液指标异常，于一个月前被转至康诺医疗中心接受进一步检查和治疗！这家医院是高端私立医院，院长叫贺知章，是全国知名的血液疾病和遗传学专家，背景很深…”
康诺医疗中心…贺知章…
周幸以收起手机，对几位老人点头致谢：“谢谢各位提供的情况。”随即对桑榆道，“我们走。”
车里，周幸以启动引擎，脸色冷峻：“先是永光厂疑似未死的张建国，现在又冒出个背景很深的贺知章…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桑榆系好安全带，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轻声道：“不管背后是谁，小雨的命，不能白丢。”
周幸以没有回答，只是踩下了油门，警车朝着市局方向疾驰而去，像一枚射向谜题核心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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