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暗访

周幸以送完桑榆回到市局，指尖精准地敲在白板“暗夜迷城”酒吧的名字上，发出笃笃的脆响，仿佛敲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他目光扫过正在活动手腕、指节按得咔咔作响、像头随时准备扑击的豹子似的李铭，以及旁边正以考古学家般的虔诚撕开虎皮凤爪包装的林佳。

“林佳，李铭，”他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让两人停下动作，“你俩晚上便装，去这个‘暗夜迷城’探探。贺辰是那里的幕后小老板，王梅也是常客，你们去看看水有多深，重点是，有没有人特别关注像田小雨那样的年轻女孩。”

林佳举着刚咬了一口的凤爪，痛心疾首：“老大！那里面可是销金窟！里面一杯色素兑的星空就够我买一箱凤爪了！就我和小铭同学这身浩然正气，”她指了指李铭那身几乎要爆开的腱子肉，“进去不像便衣，像去砸场子的悍匪！”

周幸以眼皮都没抬，干脆利落：“行动经费，回来报销。”

话音刚落，林佳瞬间变脸，眼睛亮得吓人，一把抓起背包：“老大万岁！我那条压箱底的战袍终于有机会出场了！”说完一阵风似的冲向了更衣室。

“大刘！”经过技术员的工位时，她猛地刹住车，“你那U盘破解得怎么样了？要是能在行动前拿到点干货，姐姐请你喝酒！老大报销！”

刘海从三台显示器后抬起头，厚重的镜片后是浓重的黑眼圈，“快了...”他声音沙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再给我两小时，一定能撬开这玩意儿。”

李铭抱着手臂，古铜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肌肉线条在紧身黑色T恤下清晰可见，哼了一声：“麻烦，老大要我说，直接申请搜查令，里外翻一遍，比什么都强。”

周幸以扫他一眼：“证据不足，打草惊蛇你负责？收起你那套硬闯的念头，今晚你的任务是配合林佳，多看多听，别动手。”

李铭瘪着嘴不吭声了。

他发现了，自打桑榆来了，老大这心偏到胳肢窝了！凭什么她说啥都有理，到我这就全是“证据不足”？美色误国！古人诚不我欺！

半小时后，当林佳从更衣室走出来时，原本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的李铭下意识睁眼看去，整个人顿了一下，抱着的双臂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眼前的林佳，仿佛被施了魔法。

平常那个穿着运动鞋、宽松卫衣，能跟他抢盒饭、掰腕子（虽然没赢过）的女汉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段婀娜、气场逼人的明艳女郎。

一条酒红色丝绒吊带长裙完美贴合曲线，外面罩着件黑色蕾丝短外套，脚踩细高跟，妆容精致，红唇夺目，微卷长发慵懒披散，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陌生的、极具攻击性的美感。

“喂，小铭同学，看傻了？”林佳走到他面前，习惯性地想拍他肩膀，看到他肌肉绷紧的样子又收回了手，转而撩了下头发，故意用矫揉造作的语气说，“怎么样？姐姐这身，像不像能把那些臭男人迷得晕头转向，套出话来的坏女人？”

李铭猛地回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恢复了那副硬邦邦的表情，粗声粗气地说：“花里胡哨！穿成这样怎么行动？真遇上事儿，跑都跑不快！”

他刻意避开她过于耀眼的笑容，目光落在她细得仿佛一掰就断的高跟鞋跟上，眉头拧成了疙瘩，“还有这鞋，你是去踩高跷吗？”

林佳早就习惯了他这德性，不但不生气，反而嗤笑一声，围着他转了一圈，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他那身“标配”——洗得发白的黑色战术T恤、迷彩工装裤、高帮作战靴，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和“我很能打”。

“你好意思说我？”林佳伸出涂着蔻丹的食指，戳了戳他硬得像铁块的胳膊，“看看您老人家这身，是刚出完外勤回来，还是准备去健身房撸铁？咱俩一起进去，人家肯定以为我是哪位大佬的女人，而你呢？”

她拖长了调子，红唇勾起恶劣的笑，“像极了大佬手下那个一言不合就掏家伙、专门负责把人沉江的顶级打手！怕不是刚进门就被全场重点关照了！”

李铭被她噎得脸色发黑，梗着脖子反驳：“你懂什么！我这叫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真动起手来，难道靠你那两根细鞋跟踢人吗？”

“行了，你俩说相声呢？”周幸以打断这对活宝的日常互怼，他和赵彦辞已经准备好出发，“任务要点都记住了？林佳主导，李铭策应掩护，重点是情报，不是去比拼武力，保持通讯，有情况及时汇报。”

“明白！”林佳立刻正色道。

李铭也闷声应了一句：“知道了，周队。”眼神却还是不爽地瞟了一眼林佳那“碍事”的高跟鞋。

看着周幸以和赵彦辞离开，林佳调整了一下小巧的内置耳麦，冲李铭抬了抬下巴：“走了，打手先生，今晚你的人设是……我花重金请来的、沉默寡言但超级能打的私人保镖，记住，多看多听，少说话，尤其不准随便跟人动手！坏了老娘的计划，我一个月的伙食费你包了！”

李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应答，迈开步子跟在她身后，那高大壮硕的身影和生人勿近的气场，倒确实像个尽职尽责的冷酷保镖，只是他心里还在默默吐槽：女人，真是麻烦的生物！

看着两人离开，周幸以转向赵彦辞：“我们也该出发了。”

周幸以驾车驶入康诺医疗中心，这里安静得能听见钞票燃烧的声音。前台护士笑容甜美得像糖精，但在周幸以出示证件后，那笑容立刻凝固成一层完美的冰壳。

“不好意思，先生，关于病人的任何信息，我们都必须严格保密。”护士的声音温柔却毫无转圜余地，“如果没有正式的文件和相关手续，我们无法配合或者，您可以联系我们的法务部门。”

周幸以早就料到会碰壁，他面色不变，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前台光洁的台面上，形成一种不经意的压迫感，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理解你们的规矩,我们不是来查特定病人，只是想了解一下贵院近期是否接收过比较特殊的、涉及外伤的急诊患者，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你们院长亲自拜托我们来找他儿子贺辰，如果错过了什么，导致贺辰出了什么事，你应该担待不起吧。”他拿出贺知章的报案记录，刻意模糊了焦点。

护士眼神闪烁了一下，但训练有素的职业素养让她依旧保持微笑：“抱歉，我真的无可奉告，所有就医记录都是保密的。”

周幸以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微微收紧的手指，知道硬闯不行。

他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赵彦辞快速道：“我先在这里跟她聊聊，你找个借口，比如去洗手间，或者就说等我，在医院公共区域随便转转，以你的专业眼光，应该能注意到我们探查不到的细节。”

赵彦辞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眼神冷静如常。

“周队，那我先去那边休息区等你。”赵彦辞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只是等得不耐烦，随即自然地转身，朝着医院内部的走廊和公共区域走去。

他的气质在里面并不突兀，甚至有患者家属以为是哪个医生准备下班想要来打个招呼。

周幸以则继续留在前台，与那位笑容标准、言语滴水不漏的护士周旋，试图从她的言语缝隙和微表情里，找到一丝突破口。他知道，这种地方，越是防守严密，可能隐藏的东西就越关键。

桑榆站在桑家别墅自己的房间里，快速而沉默地收拾着东西。她只拿走了必要的画具——画板、颜料箱、几本厚重的画册，以及一些私人物品。

最后，她弯腰，将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咪轻轻抱进准备好的航空箱里。

“煤球，乖，我们换个地方住。”她低声安抚着在箱子里有些不安地挪动的小家伙。

提着画具箱和猫箱走下楼梯时，正好遇上从车库方向过来的司机张叔。

“小姐，您这是……”张叔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尤其是那个猫箱，脸上露出诧异和担忧。

“张叔，”桑榆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我最近案子忙，在市局附近租了个房子，方便加班，先把煤球带过去做个伴。”

张叔是桑家的老司机，看着桑榆长大，眼神里是真心实意的关切：“在外面住？能习惯吗？吃得好不好？要不要我从家里带些吃的用的过去？夫人知道吗？”他一连串的问题透着长辈的絮叨。

“都安排好了，您别担心。”桑榆心里微微一暖，在这个冰冷的“家”里，张叔是少数让她感觉到善意的人，“我妈她知道，也同意了，就是暂时住一段时间，案子结了可能就回来了。”她撒了个谎。

张叔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忧色未减：“小姐，这么多东西，我送您吧。”

桑榆拉上行李箱拉链，尽量让语气轻松：“不用了张叔，我叫了车。”

“这怎么行！”老司机急忙上前接过行李箱，“这么多东西，您一个人怎么拿？我送您到车上吧。”

看着老人眼中的坚持，桑榆最终让步。车驶出别墅区时，她透过后视镜看见张叔不停挥手的身影，心里泛起细密的酸涩。

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的别墅区景观，她紧紧抱着装有煤球的箱子，仿佛从这个充满谎言的地方，终于抢回了一点属于自己的、真实的东西。

猫咪在箱子里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此刻复杂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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