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夜莺的真相

电话挂断后的寂静笼罩着房间，周幸以却没有丝毫停滞。

他径直走向那幅被震歪的风景画，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定住画框，动作利落地将它扶正，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混乱，必须被规整。

“监控组三班倒，确保刘海那边24小时技术支持。”他一边精准调整画框位置，一边拨通另一个号码清晰下达指令，声音沉稳有力，不容置疑，“让他根据徐宇发来的数据包，对‘罗曼什’平台的加密架构做三重交叉验证，重点排查底层协议的隐藏端口。”

指令完毕，他这才转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桑影身上：“需要缓冲时间的是你，不是我。”

飘在一旁的桑榆心中凛然。

她骤然意识到，周幸以刚才根本不是在被动消化信息——他是在借那短暂的间隙，同步完成了多条指令的下达与部署。这个男人的思维就像一台精密的并行处理器，在旁人尚处震惊时，他已完成了情报整合与行动布局。

而桑影却是僵立原地，冰封般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真实的裂痕。她原以为自己始终身处暗处，掌控着更多秘密，却未料到这位看似按部就班的刑侦队长，早已不动声色地布下了天罗地网。

云市的陆峥，组内的刘海，乃至那个意外“潜入”组织内的徐宇……这些看似分散的棋子，竟早已在他手中悄然串联，汇聚成一张收网的图景。

“很意外？”周幸以微微挑眉，语气里是洞悉一切的从容，“从‘白龙’这个代号进入视野开始，重案一组的全面行动就已经启动，你以为的突然摊牌，实际上是我选择的收网时机。”

他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最后的防御：“现在，轮到你了，桑影，你还要继续守着那些秘密，选择孤身奋战吗？”

桑影迎着他的目光，冰封的表情下是翻江倒海的思绪。

这个一度被她归为“弱鸡”范畴的男人，其心智、谋略与对全局的掌控力，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

“白龙……确定他在洛城吗？”她再次开口，声音低沉，那冰冷之下，混杂了一丝源自过往的凝重。

“陆峥根据国际刑警方面的线索查证，高度指向他近期在洛城活动过。”周幸以确认道，视线扫过屋内狼藉，“这也是为什么，我无法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其视为一起孤立事件。”

他重新聚焦于她，那目光带来的压迫感几乎凝成实质：“桑小姐，现在，我们是否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这不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而是为了应对迫在眉睫的危机，白龙的目标是你，而你现在与桑榆一体同命，保护她，即是保护你，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他说得对。】桑榆在意识里轻声附和，【影姐，周队他……  值得信任，他考虑的不只是案子，还有我们的安全。】

桑影沉默着，周幸以耐心等待。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破损的窗，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界限。

她早在桑榆醒来后遇到这个男人时，她就在权衡，在评估，天生的警惕与对眼前男人不得不进行的重新认知在激烈交锋。

父母的遗志、爆炸的烈焰、多年的潜伏、迫近的危机……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回。

良久，她极轻地呼出一口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周幸以逼近一步，在相距两米处停下，这是一个兼顾尊重与戒备的距离，“白龙为何执着于‘夜莺’？你与他，以及他的组织，究竟是何关系？还有你和桑榆……你们之间，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的问题，刀刀见血。

桑影缓缓抬起眼，那双冰锥般的眸子里没有了往日的锋利，多了几分沉甸甸的郑重，仿佛要先穿透他的灵魂，确认他是否真能承载这足以压垮人的真相。

“你现在说的‘白龙’，是弑父上位的新龙头，他继承了他父亲的代号，也继承了那个渗透在十多个国家阴影里的犯罪帝国  ——  以‘罗曼什’暗网为核心，贩毒、走私军火、贩卖情报、承接暗杀，只要能赚钱，没有他们不敢碰的脏活。”

她的声音很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重量，每一个字都像落在钢板上，掷地有声。

“而我和桑榆……”  她顿了顿，目光下意识扫过桑榆意识所在的方向，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温情，随即又被痛楚覆盖，“我们是双生姐妹，我们的父母不是什么普通商人，他们是隶属于‘蜂鸟计划’的卧底  ——  那是由中央协调、五省联动，还联合了国际刑警的秘密行动组，唯一的任务就是渗透并瓦解‘白龙’的组织。”

周幸以的瞳孔骤然收缩。

即便他办过无数大案，见过无数惊险的卧底故事，“蜂鸟计划”  这四个字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  那是只存在于最高级别案卷里的行动代号，意味着桑影父母涉及的任务，其机密性与危险性，早已远超普通刑事案件的范畴。

“十五年前，白龙组织内部搞过一次‘选拔’，表面是挑选有潜力的年轻人培养，实则是筛选能成为核心骨干的‘死士’——  要想真正打入他们的决策层，靠外部安排的身份根本行不通，只有从那种血肉磨盘里爬出来的，才能获得真正的信任。”

桑影的声音里淬着当年的决绝，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我偷听到父母的计划后，主动找他们谈了。我去参加选拔，既是为了帮他们传递核心情报，也是为了做‘人质’——  只有让我落在组织手里，他们的‘忠诚’才不会被怀疑。”

她的目光轻轻颤了颤，落在桑榆的方向时软了一瞬：“至于榆榆，他们把她送到了南方的远房亲戚家，对外只宣称桑家只有我一个女儿。对榆榆，他们实行了完全的保护性隔离  ——  她不知道父母的真实身份，不知道我的去向，只当父母是常年在外奔波的商人，每年只能见上一两面。”

飘在一旁的桑榆如遭雷击，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她过往的所有认知。

“初期一切顺利，我凭借能力与……必要的狠厉，在组织里逐步站稳，甚至获得了当时的老白龙，即现任白龙父亲的些许信任，父母在外围策应，传递消息。”

“后来不知为什么，父母的身份被曝光了，导致让他们传递了一份错误的情报，诡异的是，居然很快通过，他们收到上级信息要按这个计划执行，最终导致那次联合行动彻底失败。为了掩护其他卧底撤离……  我父母引爆了随身携带的炸弹，和基地一起炸成了灰烬。”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桑影压抑的呼吸声，每一次起伏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桑榆心中明白，难怪姐姐总是对任何人抱有怀疑，当最高层中都出现了可能的敌人……

“老白龙很快就查清了他们的身份。我这个原本被当作‘未来骨干’培养的人，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他们把我关在暗室里严刑拷打，逼问我父母从组织里‘偷走’的东西藏在哪里  ——  可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桑影的眼神空洞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囚笼：“后来我抓住看守换班的间隙逃了出来，身上中了三枪，最后倒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她猛地回神，看向周幸以时，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夜色：“可等我再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在榆榆的身体里。那时候她刚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巨大的打击让她把自己的意识封闭了  ——  不是失忆，是彻底躲进了潜意识的深处。而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借着她的身体‘活’了下来。”

飘在一旁的桑榆一脸震惊与茫然，欲言又止。

桑影瞥了一眼，在脑海回应：【你以为的穿越，不过是意识的回归。所谓原主，只是个被危险吓到封闭内心的小蠢货，潜意识里感到不安，才会不断试图寻找男人作为依靠，寻求那可悲的安全感。】

安抚完桑榆，她重新转向周幸以，语气又恢复了冷静：“现在的白龙弑父上位后，不知道从哪里查到了榆榆的存在。他一直怀疑我没死，找到榆榆时，以为她就是失忆的我。他要找的，其实是我父母当年带走的东西  ——  所以他才会找人整容成我父母的样子，想刺激‘我’恢复记忆。”

“而上面对于这对假冒的父母竟然无一丝察觉，”桑影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可能在他们眼里，我们父母不值得多费心神吧！”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些沉重的过往暂时压下去：“至于‘夜莺’，那是我在组织里的代号。”

周幸以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  即便他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这对姐妹的身世，依然像一块巨石砸进他心里。这不是简单的复仇故事，而是一场跨越十年的、关于信仰与牺牲的秘密战争。

“所以，你在桑榆体内，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继续父母未完成的任务？”周幸以沉声问。

“是。”桑影回答得毫不犹豫，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我必须摧毁‘白龙’，摧毁‘罗曼什’，这不仅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赎罪，为了弥补当年我没能及时传递警告的过错。”

恰在此时，周幸以的手机突然震动，刘海急促的声音穿透听筒：“周队！徐宇刚发来紧急情报——‘伯爵’在背着白龙搞动作！他正暗中调阅组织内部资料，目标锁定一个叫‘夜莺’的人！徐宇暂时没查到‘夜莺’的具体信息，但能确定伯爵这次行动是完全绕过了白龙的授权系统！”

周幸以心头一凛，下意识看向桑影——此刻，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夜莺”就是桑影。

而桑影在听到  “伯爵”  与  “夜莺”  两个词的瞬间，冰封的眼底骤然爆发出一道锐光，原本凝重的神情瞬间被破局的决绝取代。

她甚至没等周幸以开口，已经率先接话：“伯爵敢在白龙眼皮底下私查‘夜莺’，说明他们的信任早就裂了缝。白龙的掌控欲到了病态的程度，而伯爵的野心藏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忍不住要冒头  ——  这是我们唯一能利用的破绽。”

周幸以立刻跟上她的思路：“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这次矛盾，主动布局？”

“不止是布局。”桑影向前半步，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断，“伯爵当年在选拔中栽过我的跟头，这次私查‘夜莺’，多半掺了私怨，他既想在白龙面前抢功，又想报私仇，必然会露出更多破绽，我们不用等他找上门，应该主动切入，利用徐宇的技术优势，顺着伯爵的追查轨迹，反向摸进‘罗曼什’的核心系统——这是我们离组织心脏最近的一次机会！”

周幸以迅速做出判断，指令清晰明确：“刘海，立刻让技术组全员待命，配合徐宇做反向追踪，重点锁定伯爵的权限节点，同时向厅里申请最高级别的技术支援，要最快的算力资源。”

他目光如炬，落在桑影身上，“但伯爵在数字领域的能力极强，我们需要你提供他的行为弱点——你当年和他交手，应该很清楚他的软肋。”

桑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不是轻蔑，而是对敌人弱点的精准把控：“他的软肋是绝对理性——  或者说，是对失控的极度恐惧。”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在重现当年的场景：“当年那场选拔的最终考核，是在废弃工厂争夺加密信物。他全程抱着战术平板，每一步移动、每一次攻击都要等系统算出最优解才行动  ——  不是依赖数据，是不敢脱离数据。因为在他的逻辑里，只有系统给出的方案是绝对安全的，任何超出预判的变量，都会让他陷入恐慌。”

“我当时故意打乱他的平板节奏  ——  不是用速度，是制造‘无序’。我没有固定的攻击路线，甚至故意做出几个看似破绽的动作，让他的系统不断出现‘未知风险’的提示。他为了等系统重新计算，至少有三次出现了超过两秒的滞涩  ——  我就是抓住那几个间隙，把他连人带平板踹下了废料堆。”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他的核心弱点，是无法接受‘不可控’。只要我们能在他的操作链路里，制造足够多的‘无序变量’——  比如突然切断他的部分权限、在他的数据流里插入无意义的乱码、甚至伪造白龙的指令干扰他的判断，他就会立刻陷入自我怀疑和混乱。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会暴露行踪。”

周幸以瞬间理清思路，当即拍板：“好，就按这个方向部署，刘海负责技术干扰，我们则根据你的判断，锁定伯爵可能动用的线下资源——”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次，我们不再被动防御，要把主动权牢牢握在手里。”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是罕见的合作姿态：“这次，我们不再被动防御，要让他们知道，猎人和猎物的位置，该换一换了。”

桑影看着他的手，沉默了两秒，最终轻轻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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