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请君入瓮

房间里的空调风还在低低吹着，却吹不散那股骤然凝固的空气。直到桑影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下，那道清脆的声响像根针，才刺破了这层凝滞，让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周幸以抬眼看向她，目光在她脸上顿了两秒。桑影的瞳孔里燃着一团亮得惊人的光，那是猎人看见猎物踩进自己布下的陷阱时，眼底闪过的那种锐利与笃定。

他不再有半分迟疑，左手按住耳边的通讯器，指腹在按键上轻轻一压，声音立刻透过电波传了出去，快却字字清晰，没有半分含糊：“刘海，听到了吗？现在变更任务优先级，记好三点。”

“一，立刻全力配合徐宇。不只是盯着伯爵在系统里的操作痕迹——比如他刚才绕过白龙授权时留下的代码碎片，更要抓住这个漏洞，往他的设备里植入我们的‘后门’程序。”

“二，之前申请的技术支援方向调整，别再查他跟其他团伙的关联了，重点扒他过去单独行动时的数据模式——比如他每次遇到系统突然卡壳、或者信号被干扰时，会优先重启设备，还是换备用网络？把这些规律找出来，后面能针对性打他的弱点。”

“三，所有通讯保持加密信道，不管是技术组还是行动组，每十分钟必须报一次进展，哪怕没动静也要说一声。”

通讯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刘海带着明显压抑的兴奋声，连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些：“明白！周队，保证完成！我这就跟徐宇对接，技术支援那边我亲自去催！”话音落，通讯里只剩下轻微的电流声。

周幸以抬手按了下通讯器的关闭键，手机揣回外套内侧的口袋，目光重新落回桑影身上，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伯爵的行为模式，除了喜欢在系统里制造混乱，还有没有其他能利用的点？比如他线下行动时，习惯带多少人？有没有固定的帮手？”

桑影指尖抵在桌面边缘，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纹——那道纹路很深，像十年前溅在桌面上的血痕，一摸就能想起当时的画面。

她垂着眼，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他这人多疑得很，只信两样东西，一是他自己编的程序，觉得别人写的都有漏洞；二是他手下一个叫‘灰鼠’的人。”

“灰鼠是个爆破疯子，最擅长在实心墙里炸出仅供一人通过的逃生道，而且对伯爵言听计从，哪怕让他去炸银行金库，他都不会多问一句。伯爵每次出门，身边就带三个人：灰鼠，再加两个负责盯梢的——一个看左边，一个看右边，多一个他都嫌累赘，怕人多嘴杂走漏风声。”

说到这儿，她终于抬眼，眼底像结了层薄冰，连声音都透着冷意：“还有两个关键信息。他有台定制的平板，外壳是防弹的，里面存着他所有的行动路线和加密文件，走哪都抱在怀里，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另外，他穿的防弹衣内侧缝了个小型信号增强器，范围不大，但足够他跟灰鼠保持联系。他总觉得只要能跟灰鼠通上话，就算被围了，灰鼠也能炸出条路救他，没人能真困得住他。”

“也就是说，对付他的核心，是创造一个‘信息黑域’。”周幸以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重点，他往前倾了倾身，解释得更通俗些，“就是让他的平板连不上网，信号增强器也发不出信号——相当于把他的眼睛和耳朵都捂住，让他变成聋子和瞎子，到时候他只能按我们设定的路线走，没法自己找退路。”

桑影点头，眼神依旧冰冷，却多了几分认同：“没错，而且他对洛城老城区的地形熟得很——尤其是那里的下水道系统，还有一片废弃的工厂区。”

“前几年他两次交易被警方盯上，都是从下水道绕路，最后躲进废弃工厂里脱身的。我猜，如果他发现线上不安全，想转移或者找地方躲起来，大概率会选那片区域当备用据点，或者从那儿撤离。”

周幸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像是在脑海里画地图：“那计划就清晰了，刘海和徐宇负责在数字世界动手——比如故意让伯爵的系统出点小故障，让他以为是网络问题，引导他觉得‘线上不安全，得线下走’。我们则在他可能出现的区域布控，但老城区的下水道跟迷宫似的，废弃工厂又多，得先确定具体位置，不然布控也是瞎忙活。”

他看向桑影，语气带着明显的信任：“你能不能根据伯爵的性格，还有他过去的行动习惯，预判一下——如果他觉得线上不安全，会优先选哪几个地方当线下接应点？有具体坐标最好，能缩小我们的包围圈。”

桑影闭上眼，房间里很静，只能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

大概半分钟后，她睁开眼，报出三个精确到街道门牌号的坐标：“第一个是城东的废弃纺织厂，里面有个地下仓库，直通主干道的下水道出口，他之前从那儿逃走过一次；第二个是北郊已经停用的第七泵站，墙体是钢筋混凝土的，特别坚固，易守难攻，他喜欢在这种地方待着，觉得安全；第三个……是老煤气厂。”

说到老煤气厂，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点复杂的情绪：“那儿的地形最复杂，废弃的管道像蜘蛛网似的，通道又多又窄，但也是他十年前一次成功反杀对手的地方——当时对方带了十个人围他，最后反被他用煤气管道的阀门困住，全被反杀了。他有点迷信那地方的‘运气’，遇到难办的事，反而会往那儿跑。”

“好。”周幸以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掏出手机，“刘海，刚同步给你三个坐标，你立刻反馈给技术组和行动组。技术组重点监控这三个地方周边的所有电子信号，尤其是那种加密的、查不到来源的信号——大概率是伯爵的设备发出来的。”

“另外，通知林佳和李铭，让他们跟张局报备，让张局协调附近的警力资源，就说我们要搞一次联合反恐演习，以这个名义对这三个区域进行外围布控。记住，动作要轻，别打草惊蛇，先把周边的无关人员疏散了，避免到时候误伤。”

“行动组分成三队，每队带两台信号屏蔽器——就是能让半径五十米内的信号都失效的那种，由我统一指挥，现在就出发，到三个点附近隐蔽待命，随时准备切入。”

指令一条接一条发出去，没有半分拖沓，连语气都没怎么变。

桑榆看着周幸以有条不紊地安排任务，又看着桑影冷静地报出坐标，忍不住在意识里轻轻开口：【影姐，你好厉害啊……连伯爵喜欢去哪个地方都知道，还有那些坐标，你居然能记得这么清楚。】

桑影的声音立刻在意识里响起来，还是有点冷硬，但比平时少了几分斥责，多了些专注：【集中精神，榆榆，别分心。记住现在这种感觉——这不是你之前看的小说，没有主角光环，每一步都关乎生死，稍微错一点，可能就万劫不复。】

【周幸以是可靠的搭档，他的布局很稳，但你要明白，关键时刻，我们能依靠的只有彼此。】

桑榆乖乖应了声【我知道了，影姐】，意识瞬间凝聚起来——她不再只看表面的热闹，而是试着去记周幸以说的布控细节，去想桑影为什么会选这三个坐标，甚至在心里默默模拟如果伯爵真的去了老煤气厂，该从哪个方向围堵最合适。

桑影看周幸以放下电话后，眉头微微蹙了下，随后语气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去当诱饵。”

周幸以明显愣了下，随即皱起眉，语气比刚才严肃了不少：“不行，太危险了。伯爵认识你，知道你是‘夜莺’，你单独过去，他很可能会直接对你动手。而且你的状态……”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桑影的意识和桑榆共用身体，万一中途出点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影姐！不行啊！太危险了！】桑榆也急了，在意识里大声说，【伯爵那么狠，你一个人过去，他要是对你做什么怎么办？】

桑影没有立刻回应桑榆，而是抬眼看向周幸以，眼神坚定得像块钢：“没有别人能替代我，伯爵跟我打过不止一次交道，他熟悉我的习惯，别人学不像，一开口就会露馅。”

“只有我去，才能最大程度刺激他，让他确信‘夜莺’真的在这里，从而放下戒心，一步步走进我们布好的陷阱里。”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嘲弄，却不是针对周幸以，更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而且，不是还有你吗，周队长？你刚才布的局那么周密，从技术组到行动组都安排好了，你手下的人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你总不会对自己布的网，没信心吧？”

周幸以看着她，足足看了三秒。他能看到桑影眼底那不容置疑的决心，也能看到藏在决心背后的、那股近乎决绝的狠劲。

更重要的是，他不得不承认，桑影说的是对的——没有比她更合适的诱饵了。

最终，他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墙角的黑色装备箱。箱子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里面整齐地放着各种设备——通讯器、信号检测仪、小型摄像头，还有几件黑色的战术背心。

周幸以从里面拿出两个东西：一个是看起来跟普通衬衫纽扣没区别的小圆片，银色的，边缘很薄；另一个是枚极细的黑色耳内通讯器，比米粒大不了多少。他把东西递给桑影，解释得很细致：“这是最新的战术装备，纽扣是微型摄像头和麦克风，能实时传输画面和声音；耳内通讯器的抗干扰能力很强，就算伯爵用信号屏蔽器，我们也能联系上。”

“戴上它们，我们在外面能‘看’到你看到的一切，‘听’到你听到的声音，一旦发现不对劲，会立刻让行动组切入。”

桑影伸手接过，指尖碰到纽扣时，能感觉到轻微的冰凉。

她没有丝毫犹豫，先把耳内通讯器塞进右耳——动作熟练得像是练过无数次，然后拿起纽扣，对准自己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轻轻一按，“咔嗒”一声，纽扣就固定住了，从外面看，跟真的纽扣没任何区别。

【影姐，你以前是不是用过这种东西啊？看着好熟练。】桑榆在意识里好奇地问，语气里少了点刚才的慌张，多了点佩服。

【以前跟爸妈策应时，用过类似的。】桑影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跟桑榆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别担心，周幸以的布局很稳，我们只要按计划来，不会有事的。】

周幸以看着她戴好装备，上前一步，再次确认计划，语气比刚才更郑重：“刘海和徐宇会持续给伯爵的设备施压。”

“我们会提前在老煤气厂布控：行动组的人会躲在废弃的管道里，信号屏蔽器已经调试好，只要伯爵踏入核心区域，按下开关，他的设备就会全部失灵；技术组会盯着他的实时位置，一旦他靠近，会立刻给我们报信。”

“你的任务很简单：在他可能进入的路径——比如煤气厂西侧的大门附近‘偶然’现身，不用跟他说话，只要让他看到你就行。等他跟上来，你就慢慢往核心区域引，一旦他踏进伏击圈，我们会立刻动手。”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桑影的脸上，语气里多了点难得的温和：“记住，你的任务是诱敌，不是歼敌，只要把他引进来，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硬来。”

桑影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像覆了层冰，但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她眼底那簇火焰——混合着复仇的决绝和破局的坚定，正烧得越来越旺。

窗外，夜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只有远处的路灯透出微弱的光。一场针对阴影中“伯爵”的围猎，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那张无形的网，一边连着数字世界的代码与信号，一边连着现实世界的工厂与管道，正慢慢在洛城的夜色里，悄然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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