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血债血偿？

皇宫，御书房。

叶淮然躬身禀报：“陛下，臣想告假月余，处理一些私事。”

秦朝抬起眼，略带诧异地看着叶淮然，饶有兴致地问：“哦？何事要告假这么久？”

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却并无责怪之意。

叶淮然面色不变，依旧沉稳：“确有些琐事需亲自前往，还请陛下允准。”

秦朝了解他的性子，知他不想说的事，问也问不出。

他信任叶淮然，如同信任自己的臂膀，便大手一挥：“准了。早去早回，京中诸多事务，还等着你回来定夺。”

“谢陛下。”叶淮然行礼告退，转身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

叶淮然回到将军府时，已是傍晚。

他径直走向主院卧房，推开门的一刹那，脚步顿住了。

若非确认这是自己的房间，他几乎要以为走错了地方。

原本冷硬的黑檀木拔步床上，挂上了浅碧色的软烟罗帐幔，随风轻拂，柔和了家具硬朗的线条。

窗边那盆孤高的兰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白瓷缸，里面养着几尾鲜红的锦鲤，正悠闲地摆尾。桌上铺着绣有缠枝莲纹的桌旗，摆着一套细腻的白玉茶具，与他从前用的黑陶杯盏截然不同。墙角多了一个紫檀木的多宝架，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小巧的瓷娃娃、彩绘的泥人，甚至还有一个针脚细密、造型滑稽的布老虎——这些显然是顾山月的“杰作”或收藏。

空气中弥漫的也不再是单一的松木冷香，而是混合了淡淡花香和果甜的暖香，大概是她在香炉里添了什么。

整个房间……变得明亮、温暖，甚至有点……过于鲜活和琐碎，充满了不属于他叶淮然的烟火气。

尤其那个龇牙咧嘴的布老虎，正对着床榻，怎么看怎么觉得傻气。

叶淮然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这女人，倒是真不客气，半天功夫，就把他的“中军帐”改造成了她的“安乐窝”。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那抹浅碧色的帐幔上，原本微蹙的眉头却缓缓舒展开来。罢了，虽然与他风格迥异，但……似乎也并不讨厌。

他默不作声地走了进去，却意外地发现外间的小圆桌上，已经摆上了几碟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一碟清炒时蔬翠绿欲滴，一碗火腿鲜笋汤香气扑鼻，还有一碟他叫不上名字、但看起来酥脆可口的炸物，旁边甚至配了一小壶温好的花雕酒。

顾山月正坐在桌边，拿着小碗盛汤，见他进来，抬头笑道：“回来了？正好，厨房刚送来的，一起用点？”她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叶淮然本欲拒绝，他惯于独处，对吃食也向来不讲究，烦劳一日后最多吃两块点心果腹，像这样正式的晚膳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吃过了。

但目光触及她亮晶晶的、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眸，再到这一桌明显花了心思、与往日冷灶截然不同的饭菜，那句“用过了”到了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一个低沉的“嗯”字。他竟破天荒地走到桌边，撩袍坐了下来。

席间很安静，顾山月吃得津津有味，偶尔点评一下哪道菜火候正好。

叶淮然吃得不多，动作优雅却迅速，但每样菜都尝了一些，那壶花雕，他也默默饮了一杯。

暖黄的烛光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食物的香气，竟让这间刚刚被“改造”过的、还带着陌生感的房间，第一次真正有了“家”的暖意。他不愿打扰她这份难得的兴致，或者说，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充满烟火气的陪伴。

晚膳后，烛光摇曳。

两人洗漱完毕，各自躺下。

有了前一晚的经验，虽然中间依旧隔着距离，但气氛不再像最初那般僵硬尴尬。就在顾山月以为今夜又会是沉默相对时，叶淮然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明日一早，我要离京几日。”

顾山月愣了一下，侧过头看向他模糊的轮廓：“去哪儿？”

“处理些事情。”叶淮然言简意赅，显然不打算细说，转而交代道，“我不在期间，府中一应事务，由你决断。若有急事，可寻钟叔商议，或……去找李玉。”他将府中的决策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

顾山月心中微动，随即涌上一股促狭之意，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戏谑：“将军就这么放心？不怕我趁机把你这将军府搬空了，再卷款跑路？”

黑暗中，她看不到叶淮然的表情，只听到他沉默了片刻。

就在她以为会听到一句冷硬的警告时，却听他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温柔的语气说道：

“跑便跑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天下虽大，我总能把你找回来。只是下次，未必还有这般舒适的床榻给你睡了。”

顾山月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

这……这算什么回答？

不是威胁，不是警告，倒像是一种……无奈的纵容和笃定的承诺？

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讷讷地“哦”了一声，慌忙转过身，假装睡觉，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乱跳。

叶淮然也不再说话，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或许是真的累了，没过多久，身旁便传来了他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睡熟。

顾山月慢慢放松下来，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莫名觉得有种安心的感觉。

她在黑暗中悄悄转身，面对着他。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她能勉强看清他沉睡的侧脸轮廓，褪去了白日的冷硬，显得柔和了许多。她看着看着，困意也逐渐袭来。

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身旁的叶淮然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声音带着孩童般的脆弱：“母亲……”

顾山月瞬间清醒了几分。

婆母？

叶淮然回来后，从未表婆母的离世表露太多悲伤，她甚至曾暗自觉得他有些冷血。没想到，他也会在梦里思念母亲。想到这里，她心头一软，生出几分怜惜，犹豫着是不是该拍拍他，安慰一下。

然而，还没等她动作，叶淮然的梦呓陡然变得急促而惊恐，声音也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同惊雷炸响在顾山月耳边：“快跑……父亲！母亲！快带小妹、二弟走！别管我！”

顾山月猛地屏住了呼吸，睡意全无！父亲？母亲？小妹？二弟？叶家……不是只有叶淮然和婆母相依为命吗？婆母从未提起过叶家还有其他亲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叶淮然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决绝：“母亲，别睡……放心……血债……血偿！”

顾山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报仇？血债？

叶淮然身上，到底背负着怎样的秘密和血海深仇？她一直以为的婆母，难道……并非叶淮然的生母？那他真正的家人又在哪里？那句“血债血偿”又指向谁？

黑夜中，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身旁深陷梦魇、浑身紧绷的男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与她同床共枕、看似位高权重的将军，内心可能藏着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黑暗而沉重的世界。

之前的种种猜测和防备，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碎片冲击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困惑和隐隐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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