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欠她一命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桃枝便将大夫请了回来，引着人匆匆进了房间。

屋内，谢清晏依旧沉睡未醒，呼吸轻浅。天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更显出几分脆弱。

大夫见他这般沉睡不醒，眉头微蹙，脸色霎时凝重起来，伸手便去探他脉息。

戚婉宁见状，轻声解释道：“大夫，他一个多时辰前喝了药，吃了一碗清粥便睡下了，至今未醒。”

大夫指下微微一顿，神色稍缓，沉吟片刻后道：“万幸，这位公子高热已退，脉象虽弱，却已趋于平稳，应是度过了最凶险的关头。老朽再开几副药，伤口需按时敷药，好生将养便是。”

戚婉宁轻轻颔首：“好，那有劳大夫了。”

大夫又絮絮叮嘱道：“只是他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务必要静心调养一月，不可劳累。如今他气血两虚，亦不宜骤然大补，饮食需以清淡为主，待精神渐渐恢复，方可慢慢温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戚婉宁再次点头：“多谢大夫，我记下了。”说着，目光又看向床上沉睡的男人，再次问，“大夫，他睡得这样沉，当真无碍么？”

大夫宽慰道：“夫人放心，这是元气耗损太过，身体自行恢复之象，且让他睡足便是。”

戚婉宁望着谢清晏苍白如纸的面容，连唇上也毫无血色，想起他先前血染衣衫的模样，心下便也了然，寻常人气血不足尚且精神不济，何况是他？

片刻，她又问：“若是要动身回家，以他如今的情况，需休养多久？我们家在京城，路途并不远。”

大夫回道：“这要看个人恢复情况，待他自觉精神足以支撑行程，便可动身。”

随后，大夫便拎起药箱告辞。桃枝拿着新开的药方，让车夫送大夫回去，自己也一道上了马车，顺道抓药，再采买些日用之物。

他们离去后不久，方思便来了。

戚婉宁正立在廊下出神，忽见一道身影自院墙翻入，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惊出声来。待定睛认出是方思，才长长舒了口气，抚着心口低声道：“原来是你。”

方思也瞧见了檐下的她，快步上前，拱手一礼：“属下见过夫人，吓着夫人，是属下的不是。”

戚婉宁温声道：“你回来得正好，他高热已退，人也清醒过了，只是又喝了药睡下。待他醒来，你正好与他说说话。”

方思闻言，喜色瞬间染上眉梢，朝戚婉宁深深一揖：“多谢夫人！若非夫人悉心照料，大人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戚婉宁淡淡瞥他一眼，语气平静：“你谢我做什么？他是我夫君，我照顾他不是天经地义？再说，他若真死了，那真正犯事之人，岂不是要逍遥法外？”

方思面色一滞，有些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头。他明白妻子照顾丈夫是天经地义，但用在夫人和大人身上不太适合，他们二人并无感情，戚家与谢家关系并不好。夫人愿出手相救，更多是出于本性良善，加之不愿见真正犯事的人逍遥法外罢了。

戚婉宁又问：“那些人可曾查到这里的踪迹？”

方思轻轻摇头：“属下已设法引开他们视线，目前尚未暴露。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得尽快转移。”

戚婉宁颔首：“那就等他精神稍好些，立即动身回府。寺中清苦，府里到底方便些，于他养伤也更有利。”

—

约莫半个时辰后，谢清晏悠悠转醒。

他尚未睁眼，便觉有人靠近，本能地欲抬手格挡，却在嗅到那缕熟悉的“雪中春信”香时，动作僵住，并未抬手。

戚婉宁俯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呼吸平稳，不由低声嘀咕：“还活着啊，怎的还不醒来。”

谢清晏倏然睁眼，唇边漾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还活着，让夫人失望了？”

戚婉宁没料到他突然醒来，猛然对上他那双清明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当即被吓了一跳，随即又被他这话激起了火气，绷着脸没好气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没死，不是很正常？”

说罢，她冷哼一声，再不多言，转身便拂袖而去。

谢清晏侧过头，望着她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低笑出声来：“脾气还是这么大。”

一直静立一旁的方思，见夫人被气得不轻，忍不住开口：“大人，夫人毕竟是女儿家，对待女儿家可不能这样说话。”

谢清晏闻声，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

他转眼看向方思，又好气又好笑：“方思，你怎么也如同秦管家一般，一见着她就倒戈？我才是你的主子，你向着谁说话呢？”

方思微微低下头，语气恭敬，却仍旧为戚婉宁说话：“大人，夫人是个好姑娘，若是没有她，您这回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他悄悄抬眼，见谢清晏并未动怒，才继续道：“夫人一个弱质女流，当时强自镇定，独自与那些人周旋，将您救下，实属不易。若换作旁人，只怕早已方寸大乱。您的伤口，也是夫人亲手处理的。那时她尚不知内情，不敢惊动外人，全凭一己之力，硬是将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谢清晏漫不经心的神色渐渐收敛，陷入沉默。

方思见他久不出声，心下有些忐忑，以为自己言辞冒犯，惹了主子不悦，思忖着要不要向主子告罪。

半晌，谢清晏却忽然轻笑出声，轻声呢喃道：“欠了那小家伙一条命啊。”

方思闻言，神色微怔，眼含疑惑地看着自家大人，明明方才还一副喜怒难辨的神情，怎的忽然就笑了？整个人瞧着都温和了许多。

谢清晏又道：“方思，明日动身回府。”

方思一听，连忙劝阻：“大人，您今日才清醒过来，身子虚弱，岂能折腾？不如再休养两日？”

谢清晏脸色阴沉：“再休养两日，岂不是让他们多活两日？”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她们主仆面容憔悴，想来是担惊受怕没休息好，我若再休养两日，只怕她们的身体吃不消。”

方思一脸错愕地望着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谢清晏蹙起眉头，面色不虞道，“我又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岂会不顾救命恩人的死活？”

方思忙道：“大人说的是，属下这就去准备您明日回府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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