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摄政王府的质子

丁仪正将银箸伸向玉碟中的炙鹿肉，广袖滑落时露出一截皓腕——那腕上戴的缠丝镯，还是去年她生辰时他随手赏的。

月亮升起来，月色如银，寒潭般覆在摄政王府的莲池上，月光像浸了冰的绸缎，铺在青石板上。丁仪看着自己绣鞋尖沾的夜露，忽然想起十年前被父亲靖远侯送进摄政王府时，这双鞋也沾着这样的水光。

“抬头。”

鎏金酒盏叩在石桌的声响惊得她朱唇微张。摄政王玄色广袖垂落栏杆，袖口银线绣的蟒纹在灯笼下泛着冷光。丁仪的目光顺着蟒尾攀上他松开的衣襟，胸口那颗朱砂痣红得刺目……那是她十四岁替他更衣时发现的秘密。

月光在青玉酒壶上凝成霜色，十年了，她始终不敢直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明日，你便进宫。”他忽然开口，声音像冰刃划破寂静，惊飞了池畔缩着脖子的白鹭。

丁仪手中的银箸“当啷”坠地。她盯着池中残荷的倒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王爷……要送我走？”尾音带着一丝颤，像是濒死的蝶在振翅。

赵承天没有看她，只将酒盏重重一放，“靖远侯的棋，总得有人替他下完。”他笑得讥诮，目光却掠过少女单薄的肩，这件烟青软罗衫是去年他赏的，此刻被夜风掀起涟漪，恍惚间竟像当年太后在梅园舞剑时飞扬的裙裾。

“你明日跟我一起上朝即可。”他斟酒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说件稀松平常的事。酒液坠入白玉杯的脆响里，丁仪听见自己发间的珍珠步摇在抖。石缝里的蟋蟀突然噤了声。她攥住腰间禁步，琉璃珠子硌得掌心生疼。

丁仪忽然站起来。酒意混着檀香冲上脑门，她踉跄着扑到赵承天膝前，广袖扫翻了鎏金香炉，火星溅在绣着蟠龙的袍角上，“十年了……王爷以为我为何甘愿当个质子？”她仰起脸，月光在眸中碎成粼粼的泪，“从您把我从漠北马匪刀下抢回来那日起……”

夜风掠过池面，带来远处戏班隐约的笙箫，摄政王忽然倾身，带着松烟墨气息的手指捏住她下巴，拇指重重擦过她唇上胭脂，在嘴角拖出一道嫣红残痕，叹了口气，又放开了她。“你父亲会高兴的，他一直在等这一天。”

丁仪看着自己绣鞋尖洇开的水痕，方才打翻的梅子酿正顺着石缝蜿蜒到她裙下。这双绣着并蒂莲的软缎鞋，也是他赏的，此刻莲花瓣吸饱了酒液，沉甸甸压着脚背。

“王爷……”她突然跪在满地琼浆里，冰凉的青砖硌得膝盖生疼，“奴婢……奴婢舍不得您……”

摄政王执壶的手顿了顿。十年间养在府里的小雀儿，连哭都要咬着帕子不出声，此刻却抖得像个雪地里的兔儿灯。他忽然想起上元节那夜，这丫头提着灯笼在回廊迷路，绢纱灯罩上画着的歪脖子鹤，倒有七分像她现在的模样。

丁香花的影子突然在青砖地上乱颤。赵承天带着薄茧的指尖再次挑起她下巴时，丁仪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织金襦裙下的心跳震得指尖发麻：“这里……这里装着王爷十年了。”酒气混着少女体香扑面而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气息喷在她耳侧，激得层层叠叠的纱衣泛起涟漪。远处灯笼突然爆了个灯花，惊起宿在梅枝上的寒鸦。

“求您……求您留个念想。”珍珠禁步砸在地上迸裂开来，滚进石缝的珠子映着月光，像一串来不及落下的泪，“奴婢愿做您案头那方砚，只要……只要每日能沾一沾您的笔墨。”

“够了。”少女的肌肤滚烫，像塞外最烈的酒，可他指腹触到的却是更深处冰凉的战栗。这个认知令他烦躁，掌心不觉加重力道，“你以为说这些，本王就会心软？”

她鼓起勇气将那只想要撤离的手，颤抖着按在襦裙系带上。

夜风卷着残红掠过亭角，摄政王看着少女襟前散开的杏色细带。去年赐的湘妃色肚兜竟已显小，缠枝莲纹下透出两点青涩的轮廓。他喉间突然发紧，方才饮下的十年陈酿在血管里烧成野火。

“你会后悔。”锦袍下摆扫过她发烫的脸颊，龙涎香混着酒气笼罩下来。丁仪在眩晕中感觉后颈一痛，小衣系带已经被解了下来。

暖炉里的银骨炭突然爆响，惊得她缩了缩脖子。摄政王滚烫的掌心正沿着脊骨游走，却在触到诃子边缘时骤然停顿。她忽然发了狠，拽着玄色衣襟翻身坐上石桌，玉簪磕在青玉酒壶上发出清越的哀鸣。

摄政王的瞳孔猛地收缩。沾着胭脂的手指陷入她后颈，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那段雪白的颈子。丁仪在疼痛中仰头，看见他眼底烧起的暗火，那是她亲手浇了十年的灯油。

缠枝莲纹的腰封落地时，丁仪瞥见廊下闪过玄甲卫的佩刀冷光。但她顾不得了，玉簪坠地碎成三截的脆响里，摄政王带着薄茧的掌心再次游走在脊骨凹陷处，像在抚摸他最爱的龙泉剑柄。

丁仪忽然笑了。她抬手扯开衣带，轻纱顺着肩头滑落，露出雪色心衣上绣的并蒂莲。

“啪！”

承天反手将人掼在石桌上。丁仪的后背撞上青石砖，疼得蜷成团，却仍在笑。她看着男人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比塞北暴雪更危险的征兆，她伸手勾住他腰间玉带。

承天的瞳孔倏地收缩，酒盏被扫落池中。

丁仪突然发狠咬住他的手指，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她感觉到赵承天的呼吸乱了。玄色蟒袍压下来的瞬间，池中残荷被惊起的夜鹭撞得粉碎。

她将渗血的舌尖送到他唇畔，捏住她腕骨的手劲几乎要碾碎骨头。

摄政王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冻结，指腹重重擦过她渗血的唇角，他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细纹。

“蓉儿……”他忽然含糊地吐出这个名字，滚烫的唇停在锁骨上方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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