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好，我去

不，不可能！锦州城这么大，或许只是巧合，只是同名同姓！

金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往头上涌，她强撑着几乎要发抖的身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追问道：

“春…兰竹姑娘说的……可是那位，那位经营着食府起家林之言，林老爷府上？”  她死死地盯着兰竹，想要要从她脸上确认这最残酷的答案。

“是呀！”兰竹并未察觉金瑶的异样，只当她是被林府的声名所慑，笑容更甜了些，带着几分自豪，

“看来梁小姐也听说过我们老爷的名号呢！正是那位林老爷。”

金瑶彻底僵住了。

兰竹那一声清脆的“正是那位林老爷”，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捅进了她的心窝，又狠狠地拧了一圈。

剧痛不是瞬间爆开的，而是缓慢地、带着腐蚀性的，从心脏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僵了她每一寸血液，每一丝肌肉。

她目光呆滞地看向宁儿，眼前的景象被水晕开，又骤然清晰。

那张娇俏明媚的脸，那眉眼间的神韵，此刻不再仅仅是模糊的眼熟，而是与她记忆中那个粉雕玉琢、总是奶声奶气唤着“娘亲”的小小人儿，彻底重合起来。

宁儿……宁儿……

不仅仅是名字一样！见到她的第一眼，她不是也已经感觉到了吗？那眉梢眼角，分明带着她金瑶的影子，也带着她林之言的清俊轮廓。

只是那时，她被悲痛磨钝了感官，被“梁小姐”这个虚假的身份蒙住了心智，更被内心深处根植的“不配”和“不敢”所禁锢。

她怎么敢相信，上天竟会如此残忍，又如此仁慈，在她最狼狈不堪、前途未卜的时候，将她心心念念的骨肉，就这样送到了她的面前？

老天爷……金瑶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我应该谢谢你吗？我应该要谢谢你把女儿送到我的身边来吗？

这感激的念头只升起一瞬，便被更深的绝望吞噬。

可是现在的自己……怎么去和宁儿相认？

她如今是什么？是一个她们眼中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妇人，是一个需要靠做工才能糊口的“梁小姐”。

而宁儿呢？她是锦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林府的二小姐，锦衣玉食，仆从环绕。

她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十年的光阴，更是云泥之别的身份，以及……那个她恨之入骨、窃取了她一切的男人林之言！

那个当年看似忠厚、实则包藏祸心的管家，那个害死她、霸占她家产、让她“被死亡”、让她与亲生骨肉分离的贼子！他竟然让她的女儿，叫了他十年的“爹爹”！

宁儿，她的小宁儿，当年离开时年仅四岁，如今十四岁有余。

十年的岁月，足以冲刷掉多少幼年的记忆？她还能记得那个在她睡前哼唱童谣、在她哭泣时温柔擦拭眼泪的娘亲吗？

就算她记得……她还会愿意承认，这个突然出现的、一身落魄、甚至可能带来麻烦的妇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吗？

林之言又会给她灌输怎样的过往？在宁儿心里，她金瑶，恐怕早就是一个模糊的符号，是一个……“已故”之人了吧。

承认她，就意味着要颠覆宁儿现在拥有的一切，颠覆她过去十年来认定的“父亲”和“家庭”。

她这个母亲的出现，对宁儿而言，究竟是失而复得的珍宝，还是摧毁平静生活的惊雷？

金瑶不敢想，也不能想。

她只是那样呆呆地看着宁儿，眼神空洞，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立在原地，承受着这荒谬绝伦又撕心裂肺的命运安排。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都化作一片死寂。

周静怡见她脸色煞白，神情怪异，不由得关切地问道：“梁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宁儿也察觉到了金瑶的异常，那目光太过复杂，包含了太多她看不懂的震惊、痛苦、眷恋以及……绝望。

她微微蹙起秀眉，心中那奇异的感觉愈发浓重，忍不住轻声唤道：“梁小姐？”

金瑶猛地低下头，避开那双清澈的、属于她女儿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声线：

“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头晕……许是，许是旧疾犯了。”

兰竹见金瑶脸色苍白，只当她是被林府的声势所慑，又或是旧疾发作确实难受，便笑着开口，

“梁小姐，既是旧疾，更该好生将养才是。我们林府对待下人最是宽厚，月钱按时发放，四季衣裳也都有份例，病了还有府里的大夫瞧看。

您这手好厨艺，去了定能得用，岂不是比在外奔波强上百倍？说来，这还真是您的福气呢。”

金瑶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她需要进去，必须进去！龙潭虎穴也好，刀山火海也罢，那里有她的宁儿，有她的儿子。

她必须回到那个被贼人窃取的家，查清真相，夺回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间的哽咽，抬起头时，脸上已努力挤出一丝感激又带着些许虚弱的笑容：

“兰竹姑娘说的是。如此……便多谢宁儿小姐收留，我愿意去林府做工。”

她几乎是咬着牙，才将那句“我愿意”说出口。

宁儿——不，此刻更应称呼她为金书宁，听见金瑶应允，心中那莫名悬着的石头仿佛终于落地，竟不由自主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莫名的安心感从何而来。

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漾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喜。

“那便说定了。”金书宁声音柔和了几分，

“梁小姐既然身子不适，今日便再好生歇息一日。明日……明日我让兰竹来接你入府，可好？”

“全凭小姐安排。”金瑶低眉顺眼，姿态放得极低。

……

林府，一处名为“听雪轩”的院落内，琴音淙淙，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林梦正端坐于窗前的琴案旁，纤纤玉指在琴弦上娴熟地拨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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