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蒹葭倚玉树

金承安眼珠一转，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装作百无聊赖地踱步，看似随意地靠近了金瑶身侧，紧接着脚下一个踉跄，手臂猛地一甩，恰好撞在了金瑶端着的空托盘边缘。

那托盘本就只是虚拿着，被这一撞，顿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瞬间打断了林之言与赵夫人的交谈，所有人都诧异地望了过来。

金承安立刻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惯有的不耐烦和骄纵，他指着地上的托盘，对着金瑶呵斥道：

“你这丫鬟怎么回事？长没长眼睛？站都站不稳！小爷我好好走着路，你把这破木头片子往小爷身上撞？瞧这灰，差点弄脏了小爷的新袍子！”

他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掸了掸自己一尘不染的衣袍下摆。

金瑶立刻顺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下，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惶恐和哭腔，连连告罪：

“少爷恕罪！少爷恕罪！是奴婢不小心，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冲撞了少爷，求少爷开恩！”

林之言见金承安又在惹是生非，尤其是在贵客面前，顿时觉得脸上无光，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他立刻站起身，脸色沉了下来，对着金瑶厉声喝道：

“你这贱婢！怎么做事的？毛手毛脚，惊扰贵客！没规没矩的东西，平白让贵人看了笑话！还不赶紧给我滚下去！留在这里碍眼吗？”

赵知府和赵夫人微微蹙眉，虽未说话，但目光也落在了跪在地上的丫鬟身上。

林之言更是脸色铁青，觉得儿子和这丫鬟让他在知府面前大大失了颜面。

金承安表面上还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第一步总算完成了。

金瑶闻言，如蒙大赦般磕了个头，声音哽咽：

“谢老爷、夫人开恩。”

她站起身，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往后挪步，准备退出这是非之地。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刹那，赵夫人忽然“哎呀”一声，伸手指向金瑶的脸：

“你这……你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立刻随着赵夫人的指引，聚焦在金瑶那张刻意修饰过的脸上。

方才她一直低着头，此刻在光线和众人审视下，那暗沉的肤色和几颗显眼的“红疹”便无所遁形。

金瑶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一颤，立刻又“扑通”跪了回去，将头埋得更低，肩膀瑟缩，声音带着惶恐：

“老爷、夫人恕罪！贵人恕罪！奴婢……奴婢并非有意惊扰，实在是……实在是事出有因。”

林之言见她这副模样，又惹得贵人关注，心中厌烦更甚，不耐地喝道：

“吞吞吐吐做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这脸莫非是生了什么恶疾不成？”

“回老爷，并非恶疾！”金瑶连忙抬头，露出几分委屈和后怕，

“奴婢方才去厨房取点心，路过暖房附近时，瞧见几株开得极好的玉堂春，一时被那国色天香迷住，忍不住凑近多看了两眼。

许是……许是凑得太近，不小心沾染了花蕊间的粉尘，回来不久脸上便奇痒难忍，起了这些红点……”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抽泣，仿佛仍心有余悸：

“奴婢愚钝，当时只觉那花儿雍容华贵，香气袭人，令人心驰神往，却忘了……忘了有些名花虽好，其性却烈，并非人人都可亲近消受。

就如同……就如同那古籍上记载的蒹葭倚玉树，蒹葭虽美，终究是水边凡草，若硬要倚靠玉树，非但不能增色，反而恐被玉树之华光所灼，自取其辱罢了……”

赵知府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跪在地上的金瑶，又瞥了一眼脸色变幻不定的林之言。

赵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拿着帕子的手轻轻捏紧。

宋婉晴气得脸色发白，恨不得立刻撕了金瑶的嘴，这贱婢竟敢在贵人面前胡言乱语！

她厉声喝道：“放肆！你这贱婢，在这里胡诌些什么疯话！冲撞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还不快滚！”

金瑶像是被吓坏了，连连磕头：

“夫人息怒！奴婢失言！奴婢只是……只是想起古书上的话，心中害怕，绝无他意！奴婢这就滚，这就滚！”

“等等！”赵知府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已经退到门边的金瑶立刻停住脚步，垂首躬身，静候吩咐。

林之言见状，心头一紧，连忙陪笑着问道：

“知府大人，可是觉得这贱婢还有何处不妥？或是冲撞了大人？您尽管吩咐，下官定当严惩！”

赵知府却摆了摆手，脸上重新挂上了和煦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

“哈哈哈，林员外多虑了，并无不妥。本官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甚至是……惊喜。”

他目光转向金瑶，“没想到啊，林员外府上果然是钟鸣鼎食之家，规矩森严，就连府中的一个下人，竟也如此……嗯，伶俐？

不仅口齿清晰，还能引经据典，说出‘蒹葭倚玉树’这般文雅的典故来。可见林员外治家严谨，连下人都教导得如此知书达理，实在令人佩服。”

林之言被赵知府这番“夸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只得干笑着拱手：

“大人您过奖了，过奖了！不过是些粗使下人，认得几个字，胡乱说话，当不得大人如此谬赞。让您见笑了。”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宋婉晴身后的方嬷嬷，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宋婉晴听着，眉头渐渐蹙起，她仔细端详着金瑶低垂的侧脸和那明显异常的肤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你，”宋婉晴开口，

“抬起头来回话。你叫什么名字？是在府中哪里当差的？我怎么似乎从未见过你？”

按照规矩，下人回主母问话，应当跪答。

但此刻，金瑶身体微僵，让她跪眼前这个很可能就是当年害她性命的仇人之一？

她做不到！即便隐忍多年，即便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但膝盖如同灌了铅，胸腔里翻涌着恨意与屈辱，让她决计做不出为了虚与委蛇就向仇人屈膝的事情。

她只是将腰弯得更深了些，回答道：

“回夫人，奴婢……奴婢名唤梁瑶，是前些日子才进府的，在厨房当差。”


　　(https://www.24kkxs.cc/book/4250/4250825/11111046.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