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气
评委的点评很快走完,点到为止:结构完整、风控有亮点、声线略冷、节奏可再紧一分。
最后一句“整体可圈可点”落下,掌声起又散,灯光从台面退回穹顶。
队伍退场。
赛务把他们引到侧廊,媒体堵在门口,长枪短炮一排排举起。
韩述被叫住,徐泽瑞也被点名,临时被拉去做采访。
秦湛予没停,低头和工作人员确认下一场时间,礼貌点头,转身从人群缝里穿过去。
等候区的椅子有些凉,顾朝暄坐下,拇指摩着卡片边,掌心还残着一层微汗。
腹部的闷疼像被绳子缠着,不动时还能忍,一站一坐就跟着抽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影落下来。
她抬眼——秦湛予。
少年垂眸,手腕往前一递,掌心一个深灰色保温杯,杯壁还带着被风吹过的凉,另一只手里是两片暖宝宝,包装纸“簌”地一声放在她腿上。
“热水。”他淡淡说。
顾朝暄怔了两秒,接过杯子。
杯盖旋开,腾起一缕白气,薄薄的雾扑在脸上,烫意顺着喉咙往下,胃里暖了一小块,她才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谢谢。”
他淡淡回应:“不客气。今天你也帮了我。”
顾朝暄撇撇嘴,心想要不是欠着他那份人情,她才不会坐在这里,连觉都没睡好,还要陪他打这种国际赛。
……
四周人声嘈杂,记者的闪光灯一闪一闪,采访区传来韩述那不正经的笑声,混杂着徐泽瑞冷静的答词。
她懒得去听,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陆峥】。
她指尖一顿,没犹豫太久,直接滑开接听。
屏幕那端的夜色被风切成几缕冷光,陆峥靠着窗,眉峰轻蹙:“你没跟邵沅他们出去玩?这背景……哪儿?”
顾朝暄把保温杯往怀里揣了揣,镜头稍稍下移,露出等候区灰色的排椅和远处拥堵的人群:“悉尼大学礼堂。比赛刚完。”
他沉了一下:“怎么跑那里去了?”
没办法,她把昨晚从 The Rocks 的酒吧到警局的一整出戏,简明扼要过了一遍。
陆峥听完,沉默了好几秒。屏幕那头的灯光暗,映得他眉骨阴影更重。
“顾朝暄,我说过了多少次了,不要跟邵沅去酒吧!”
“你是真不记事,还是当我说的全是废话?国内都拦不住你,出国更肆无忌惮?要不是有人把你们捞出来,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顾朝暄抿着唇,没吭声。
“还有邵沅。”他嗤了一声,冷意透出来,“从小到大,惹祸的次数加起来能绕北三环一圈。他酒量三两,脾气一斗,你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明明最清楚,还是跟着他瞎胡闹!顾朝暄,你到底是脑子糊涂,还是非得和他一起摔个跟头才甘心?”
顾朝暄被他一通数落,心里本来还挺硬,被这几句“非得摔个跟头才甘心”说得发虚。
她捧着杯子不吭声,眼睫扑闪了几下,终于小声开口:“……知道错了。”
陆峥冷着脸:“光知道有什么用?”
“不会了,下次绝对不会了。”
“你还有下次?”陆峥眉头一拧,语气又重了一分。
她忙摇头,眼睛弯起来,带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没有了,我发誓。你别这么凶嘛。”
屏幕那头的少年呼吸微滞,明明火气还在,却偏偏被她这点撒娇软得半截。
可面上还是冷硬,装作不为所动:“我凶?顾朝暄,你要是真怕我凶,就该早听话。”
顾朝暄“嘁”了一声,“早听话你还不得无聊死。现在多好,你每天都有事儿骂我。”
陆峥被她噎住,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就会贫嘴。”
陆峥正想继续训她,目光却在屏幕里一顿。
她正仰着脸,借着杯沿掩饰情绪,眼睛还在狡黠地弯着,可那层笑意之下,脸色却是显而易见的苍白。
他眉心一点点蹙紧,语气压低:“顾朝暄,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顾朝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敷衍地扯了个笑:“哪有,你看花眼了吧。”
陆峥没接话,只盯着屏幕,视线冷沉,像要看穿她的心虚。
顾朝暄被他盯得心口发慌,偏生还要装得若无其事,眼皮一抬,硬撑着把杯子举到镜头前晃了晃:“真没事,你别大惊小怪。”
陆峥不为所动,“顾朝暄,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唇瓣动了动,终于小声嘟囔:“……我……是……那个……来了。”
屏幕那头的少年一怔,神情瞬间收紧,眉头拧出深深的川字:“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疼得厉害吗?身边有人吗?”
他连环追问,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倒下。
顾朝暄本来想含糊过去,见他这么紧张,反倒有点想笑,抿唇小声应道:“昨天晚上。还行吧,就是有点疼。”
屏幕那头沉默了一瞬。
陆峥目光没从她脸上移开。
“出门在外,尤其你还不在国内,更要照顾好自己。凉的东西别碰,也别逞强。”
顾朝暄抱着杯子,敷衍地点点头:“知道啦,老陆。”
她话里带笑,明显不想把这件事当回事。
可陆峥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一向嘴硬,越是说“没事”,越说明情况不太好。
他记得太清楚了。
每次她来生理期,额头和脖颈总会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得像褪色的纸,手指握笔都在打颤。
好几次,她在教室里疼得冒冷汗,他忍不住把外套扔过去,她还要调侃一句“陆峥,你当自己是老妈子啊”,笑得轻飘飘,让他心口发紧。
生来就是克他。
“顾朝暄。”他再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顾朝暄抬眼,愣愣地望着屏幕里的少年。
那一瞬,她忽然生出种错觉:好像无论她身处悉尼还是别的哪座城,只要这一声喊落下,她还是那个会被他轻易看穿的小孩。
“顾朝暄,你要是敢不好好照顾自己,回国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朝暄把热水又抿了一口:“行啦,我会听话的。”
通话挂断,屏幕暗下去的一瞬,喧闹的声浪重新涌进耳里。
顾朝暄把手机收回兜里,呼出一口气,手心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她抬眼,秦湛予正半靠在墙,眼神落在她身上。
少年眉骨冷硬,唇线收得极直,没说什么,也没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那份静默,本身就像是一层不言的压力。
顾朝暄皱了皱眉。
她说不清为什么,莫名觉得他心情不太对劲。
可转念一想——关她什么事?
她偏过头,重新去看自己手里的保温杯,懒得理会。
走廊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照亮他半边脸,棱角分明,神情淡漠。
可眼底的一抹深色却掩不住,像是夜色里暗暗漾开的涟漪。
他亲眼看见她笑着喊“老陆”,语气里那种自然的熟稔,不像是随口调侃,更像是一种年深日久、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秦湛予收回视线。
顾朝暄敏锐察觉到他那点“无缘无故”的冷淡,心里一阵莫名。
——这人是怎么回事?
她挑眉,忍不住开口:“秦湛予,你摆这张脸是干嘛?欠你钱了?”
秦湛予抬眼,眸色沉静:“没事。”
顾朝暄啧了一声,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行吧,没事就别站那儿当雕像,怪吓人的。”她拿着保温杯,低头抿了一口热水,态度漫不经心。
……
彼时,邵沅在床上翻了个身,整个人瘫在被子里,酒精残余让脑袋昏昏沉沉。
手机震动声硬生生把他从半梦半醒里拽出来。
【陆峥】。
他眯着眼看了两秒,心里“咯噔”一下。接是不接?不接更麻烦。
指尖一点,耳边立刻炸开冷厉的声音——
“邵沅,你他妈还知道接电话?”
邵沅下意识把手机拿远,靠在床头,声音含糊:“……我这不在睡觉嘛。”
“睡觉?”那头笑了一声,冷得渗人,“昨晚在酒吧撒野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睡?悉尼警局的大门你是进得太顺了是吧?顾朝暄要是没跟着你,能被你连累成这样?”
邵沅被骂得一哆嗦,想打哈哈:“哎,事儿不都解决了吗?也没——”
“解决?”陆峥打断,字字锤下去,“你知道要不是有人及时出面,你现在还在哪儿呆着?你就欠着事儿往身上揽,永远长不大。酒量三两,脾气一斗,非要带人去惹事。邵沅,我最后再说一遍——你要自己作死,我懒得管,但别再把顾朝暄拽进去!”
邵沅被吼得一句话卡在嗓子眼,半天没敢吭声。
陆峥又吼了一声:“说话!哑巴了?”
“……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你从小到大,知道的事一箩筐,真到了嘴上就变笑话。你要逞能行,出门带脑子,喝酒带分寸。她在国外,你还带她去那种地方,你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电话这端安静了两秒,只剩呼吸声。
邵沅揉了把脸,侧靠着床头,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你骂得对。昨晚是我蠢。”
那头也没顺势放过他:“还有——她今天状态不对。”
邵沅一愣:“什么鬼?”
陆峥不答,像是把后半句硬生生咽了下去,转而冷冷吐字:“你现在马上起来,去药房买姜枣茶包、热水袋、止疼贴、暖宝宝,再买点清淡的汤面带走,别放辣。她等会回去你就让她吃。她要是说‘不用’,你就说我让你做的,让她冲我来。听见没?”
“……行。”邵沅垂了垂眼,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愧意,“我去。”
“还有。”陆峥顿了一拍,“把你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别再出现什么‘找不到人’的情况。你要真拿她当朋友,就把你那点嘴上的义气换成落地的事。别让我在福州替你擦悉尼的鞋印。”
“明白。”邵沅低声,像是学生被点到名。
电话挂断。
屋子又回到寂静。
窗外云层压得很低,悉尼冬天下午的光像没醒透一样,沉在街面上。
邵沅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忽然“啧”了一声,把被子掀开,赤脚下床。
宿醉后的头疼像一把钝刀从后脑勺往前推,他去卫生间用冷水拍了把脸,镜子里那张脸有些虚,眼尾红得发亮。
他盯着自己看了两秒,伸手把洗漱台边上昨夜随手扔的腕带捞起来,扣回手腕——
那是来悉尼第一天,他们几个人一起在海边夜市摊子上买的,廉价的尼龙绳,颜色鲜得有点傻。
外套一披,打电话叫司机。
在悉尼某一家便利店,他把清单一股脑报给店员,店员愣了愣,飞快往篮子里码东西。
姜枣茶包、热水袋、两种不同型号的暖宝宝、止疼贴、一次性热敷眼罩,最后又加了盒巧克力。
结账时店员打量了他一眼,用英语问:“女朋友?”
邵沅捏着卡,笑了声:“比女朋友难伺候的祖宗。”
出门时风更硬了一点,他把袋口扎紧,拐进旁边一家中国小面馆。
店小,人倒不少,蒸汽从厨房口冒出来,带着葱姜味。他比划着让老板少油少盐、走鸡汤底、面里多烫点青菜、切细点姜丝,再要了个外带的纸碗。
老板看他一副语速快、要求多的样子,忍不住笑:“给你女朋友带?”
邵沅把卡往柜台上一搁,笑嘻嘻道:“给兄弟的心上人带的。”
老板一愣,继而会意地“哎哟”一声,笑纹都挤出来:“怪不得要求这么细。放心,我给你按家里口儿做。”
他“行”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催又不敢催,只在门口踱了两步。
厨房里刀碰案板“当当”直响,姜丝下锅那一下,热气腾地一下涌出来,带着暖乎乎的辛香。
……
侧廊一路风穿堂,出了礼堂,冷气像刀子贴着皮走。
秦湛予替她挡了一下人流,指尖不着痕地扣住她手腕,把她往里侧带:“车在后面。”
顾朝暄“哦”了声。
车窗外一路是冬日的蓝灰树影,落在她脸上,颜色更淡了一度。
秦湛予没开口,连导航都静音,只偶尔瞟一眼后视镜里她按着小腹的手。
那只手瘦,指节明显,显然是疼得不太好看。
别墅门被推开,门缝里先涌出一股暖意,紧跟着是铺面而来的清香——
鸡汤的甜、姜丝的辛、青菜的清,像细细一根线,把胃从寒意里轻轻拽出来。
顾朝暄脚步一顿,下意识抬头。
客厅灯开着,餐岛那边有人影一闪。
邵沅叼着一次性手套,正低头把外带盒里的汤面倒进瓷碗里,怕烫得太猛,还用勺子分次勺过去,动作笨拙却挺认真。
旁边一字排开:热水袋、暖宝宝、止疼贴、姜枣茶包,连一盒小小的巧克力都规矩地靠在最边上。
他回身,正对上门口的顾朝暄,嘴里的手套被他“啧”一声咬下来,笑嘻嘻地扬了扬下巴:“顾大小姐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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