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断了腿，总比断了头好
将军府里，一夜未眠。
陆文倩、陆文秀、陆景明，还有陆莹，全都枯坐在前厅里，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陆莹忽然站了起来，跪倒在地上。
“我要去水月庵！我一天也不想在这个家待了！”她哭喊起来，“子然死了，大哥也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她怕了，真的怕了。她只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你给我闭嘴！”陆文倩一拍桌子，冲过去指着她的鼻子骂，“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想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想一个人躲清静去？给我老实待着！”
陆文秀也走过来，扶起陆莹，假惺惺地劝道：“莹莹，你别说傻话，你走了，我们怎么办？现在家里这个样子，我们得抱在一起，才能活下去啊。”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说虞婉宁回来了。
前厅里瞬间鸦雀无声。
虞婉宁刚踏进院门，陆文倩就从旁边冲了出来。她手里还拽着一个，正是满脸泪痕的陆莹。
她把陆莹往前猛地一推，差点把人推倒在地。
“嫂嫂！你快管管她！她又要死要活地闹着出家！”
陆莹吓得浑身一抖，低着头，不敢看虞婉宁。
虞婉宁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片刻，开口时，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想好了？”
陆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地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去了，就别再回来。”虞婉宁又说，“将军府以后，跟你再没半点关系。”
“我不回来！我再也不回来了！”陆莹尖声喊着，仿佛是在发誓。
“你敢！”陆文倩气急败坏地伸手想去抓她。
陆莹却她灵巧地一闪身，躲开了陆文倩的手，提起早就收拾好的一个小包袱，头也不回地朝府外冲了出去。
陆莹跑了之后，将军府安静了好几天。
没了吵闹，没了哭喊，偌大的府邸空荡荡的，反而让人心里发毛。
这天午后，这份死寂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管家慌慌张张地跑去开门，只见一个穿着衙门差服的衙役站在门外，一脸的公事公办。
“谁是陆文倩，谁是陆文秀？出来一个。”
陆文倩和陆文秀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不情不愿地挪了出去。
“官爷，有什么事吗？”陆文倩陪着笑脸问。
那衙役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公文。
“修筑南城墙的苦役陆景明，昨天夜里从高台上摔了下来，被滚石砸断了腿。人已经废了，你们家去领回来吧。”
说完，那衙役把公文往管家手里一塞，转身就走，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陆文倩拿着那张纸，手都在抖，她还没从陆景轩被砍头的打击里缓过来，这又来一个？
“天杀的！我们陆家是造了什么孽啊！”她嚎了一嗓子，跌坐在门槛上。
陆文秀连忙过去扶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哀伤，垂下的眼帘却掩住了那一闪而过的庆幸。
断了腿，总比断了头好。
她当初只是坐了几天牢，跟陆景明比起来，简直是天大的福分。
半个时辰后，一辆破旧的板车拉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停在了将军府后门。
陆景明被两个粗手粗脚的婆子抬了下来，扔在一张简陋的担架上。
他的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裤管被血浸透，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
陆文倩哭天抢地，陆文秀则在一旁抹着眼泪，不动声色地提议：“二妹，还是快请个大夫来瞧瞧吧，景明他还这么年轻……”
“请大夫不要钱啊！”陆文倩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这话不妥，连忙改口，“对对对，快去请！请全京城最好的大夫！”
她嘴上喊得响亮，心里却在滴血，府里的银钱，早就被她挥霍得差不多了，现在哪还有闲钱去请什么名医。
虞婉宁的院子里，翠桃小声地汇报着前院的动静。
虞婉宁正拿着一把小小的银剪，修剪着一盆兰花，闻言，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
“夫人，您不去看看吗？”
虞婉宁剪下一片黄叶，丢进脚边的竹篮里。
“有什么好看的。”她连眼皮都没抬，“看他们是如何将最后一点家底，折腾干净的吗？”
大夫很快就来了，做样子把了把脉，又看了看那条腿，摇着头开了些活血化瘀的方子。
就在这时，担架上的陆景明悠悠转醒。
他动了动身子，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左腿传来，他低头一看，整个人都疯了。
“啊！我的腿！我的腿！”他猛地从担架上坐起，挥手就将旁边的药碗扫落在地。
瓷片碎裂的脆响，伴随着他疯狂的嘶吼。
“滚！都给我滚！治不好了！都给我滚出去！”
他赤红着双眼，抓起手边能摸到的所有东西，朝大夫和陆文倩她们砸去。
陆文倩和陆文秀被吓得连连后退，哪里还敢上前。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虞婉宁带着翠桃，慢悠悠地从月亮门后走了出来。
“吵什么？”她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那个状若疯癫的陆景明，“不过是断了条腿，又不是要了你的命。”
陆景明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她，那副样子恨不得生吞了她。
“是你！你这个毒妇！”
“自己选的路，总要走完的。”虞婉宁完全无视他的怒火，继续说，“当初让你去服役，是给你机会赎罪，如今腿断了，也算是了了一桩罪孽，往后就在府里安生待着吧。”
她的话，听着是在劝解，实则字字诛心。
陆景明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虞婉宁看着这一地狼藉，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陆景轩死了，陆莹出家了，陆景明也废了。
她坐在窗边，指尖在小几上轻轻敲击。
陆家这几个孩子，还剩下一个。
陆景瑞。
自从上次科考落榜，他就跟消失了一样，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静得不像话。
前世，他就是攀上了三皇子，才一步登天。
这一世，科考的路被堵死了，他不可能就这么认命。
虞婉宁叫来翠桃。
“派两个机灵点的人，给我二十四时辰盯着三少爷。”她压低了嗓音，“他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我都要一清二楚。”
翠桃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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