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除淤泥防疫
秦德昌继续吩咐着:“汉子们,咱们的任务,最重!”
手臂一挥:“分成两队!一队,由我带队,负责清理村里的主要道路,还有各家院落的淤泥。”
“另一队,由七叔公带队!带上你们能找到的所有铁锹、锄头,去疏通村口和田间那些被泥沙杂物堵死的沟渠!水退不下去,地就没法整,泡久了,瘴气起来,人和牛都要生病!必须尽快让这些瘟神水排出去!”
“还有,年纪大的,腿脚不便的,也别闲着!去拾柴火!祠堂里存的那些柴撑不了几天,湿木头也得想办法搬回来,摊开了晒!火不能断,热水、热饭,就靠它了!”
一道道清晰、明确的指令,将灾后散乱、迷茫、如同一盘散沙的人力,迅速而有效地整合起来,拧成一股绳,指向那些具体而迫切的目标。
宗族的力量,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不再是祠堂牌位上虚无的口号或年节时的仪式,它化为了秦德昌坚定的声音,化为了七叔公沉稳的步伐,化为了每一个柳塘村人手中紧握的工具和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
柳塘村,这个刚刚从洪水的巨口中挣脱出来的机体,带着深可见骨的创伤,开始缓慢、艰难,却又无比顽强地复苏、运转。
妇女和孩子们组成的采集队,在陈氏的带领下出发了。她们挽着各式各样的篮子、背篓,拿着小铲、短锄,避开低洼处泛着浑浊泡沫的积水,沿着泥泞不堪的坡坎,向着村后那片未被洪水完全吞噬的坡地、田埂走去。
陈氏走在队伍前头,仔细地掠过每一寸土地。她的女儿菱姑紧跟在她身侧,学着母亲的样子,辨识着那些可食用的野菜。
她们的目标是马齿苋、苦麻菜、荠菜,茭白…任何能入口的食物。秦禾旺挥舞着小锄头,看到一点绿色就猛挖下去,往往连根带起大块泥巴,却只得到几片残破的叶子。
陈氏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耐心:“旺仔,慢点,你看,要这样,轻轻撬开旁边的土,尽量保住根须,还能再长。”她示范着,动作轻柔而精准。但禾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一只跳过的青蛙吸引,挖了几下便没了耐性。
陈氏看着儿子那沾满泥点却满是躁动的小脸,知道这细致活不适合他。直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对秦禾旺说:“去吧,别在这里添乱了。去祠堂前面,跟爷爷们一起拾柴火,堆好了也是大功劳。”
秦禾旺如蒙大赦,欢呼一声,撒腿就跑。一直安静跟在陈氏身边的豆娘,看着哥哥跑远,小手却更紧地抓住了母亲的衣角。秦浩然则时不时望向男人们清淤的方向,那里传来的号子声似乎对他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采集工作缓慢而艰巨。洪水不仅卷走了很多植物,也在幸存的那些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泥浆,需要仔细清洗才能辨认。篮子里的收获增长得很慢,但每多一株野菜,就意味着今晚的锅里能多一分实在。
与此同时,男人们的清淤队和疏渠队,也如同两把沉重的犁铧,在这片泥泞的土地上,开始了最为艰苦的作业。
清理淤泥,是真正的、毫无花巧的力气活。那黄褐色的、粘稠的泥浆,在阳光下暴晒后表面略微板结,底下却依旧稀烂,吸附着地面。
秦远山和同族的汉子们,大多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浑浊的空气中闪着油光。他们挥动着木锹插入淤泥,发出噗嗤的闷响。
汗水如同小溪,从他们虬结的肌肉上淌下。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腿陷在泥里,拔出来要耗费不小的力气。
秦远山感觉自己的腰背像是要断裂开来,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不敢停。目标是将从祠堂到村口的主要道路清理出来。
另一边,由七叔公带领的疏渠队,面临的则是另一种艰难,更需技巧,也更为关键。秦水田作为壮劳力,跟着七叔公来到了村口那条主干渠前。
这里早已面目全非,被上游冲下来的泥沙、石块、粗大的树枝、甚至破烂的家具堵塞得严严实实,成了一潭散发着浓烈腐臭味的死水。积水漫过渠岸,将周围的田地也泡成了沼泽。
七叔公经验丰富,他仔细观察了堵塞的情况,指挥着众人:“先别乱挖!茂才,带几个人,用绳索套住那根横着的房梁,听我号子,一起用力!其他人,用锄头小心刨开两边的泥沙,注意脚下!”
他们用锄头刨,用铁锹撬,用粗麻绳合力拖拽那些沉重的障碍物。不时有人脚下打滑,扑通一声跌入齐腰深的积水中,爬起来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污水,又继续投入战斗。
他们的目标明确而迫切,尽快疏通渠道,让村里和田间的死水流动起来,排出去。每搬开一块石头,每挖通一尺沟渠,看到那浑浊的水流开始缓慢移动,人们的心头就会微微一松。
为了防止劳累过度的族人生病,秦德昌又抽调回几名妇女,在祠堂前支起几口大锅,负责烧热水。
秦浩然也被陈氏打发回来帮忙。看着伯娘和婶子们将之前收集来的雨水倒入锅中,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锅里的水逐渐翻滚。然而,烧开后的水,盛到碗里,底下却沉淀着一层细密的白色浑浊物。
水,这生命之源,如今也成了需要面对的难题。
劳作了一天的村民们,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再次聚集到祠堂附近。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极度的疲乏,很多人几乎是靠着墙壁就能睡着。然而,气氛却与早晨那种被灾难打懵后的茫然无助截然不同。
妇女们的篮子里、背篓里,或多或少都有了些收获,虽然大多是苦涩的野菜,但总是能果腹的东西。拾柴的老人和孩子们,也在祠堂前的空地上堆起了几座湿木柴的山丘。
祠堂的炊烟再次袅袅升起,虽然微弱,却固执地宣告着生命的延续。几口大锅里煮着混了大量野菜和少量切得极薄的腊肉的稀粥,米粒少得可怜,但那一点咸腥的油花和热气,足以抚慰空瘪的肠胃和濒临绝望的心灵。
里正秦德昌和七叔公等几位族老,趁着大家排队领粥、埋头吃饭的间隙,再次聚在祠堂的角落里。他们低声商议着明天的安排——人力如何更合理地调配,清淤和疏渠的进度如何衔接,最紧要的,是那被洪水耽误的、关乎来年生死存亡的秋播……千头万绪,压在他们肩上。
黑夜如期而至,将残破的柳塘村温柔地包裹。祠堂内外,疲惫的人们相互依偎着,在饥饿与困倦中沉沉睡去。
远处,被疏通的沟渠方向,隐约传来积水流动的细微声响,如同这个受伤的村庄微弱而坚韧的心跳,在漫漫长夜里,持续不断。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艰苦劳作中缓慢流逝,如同村口那条终于被疏通的沟渠,带着浑浊,却终究开始了向前的流动。
整整七天,柳塘村的男女老少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才勉强将村里主要道路和大部分院落的淤泥清理出来。
黄泥被一锹一锹、一筐一筐地挪走,露出底下被浸泡得松软、甚至变了颜色的土地。
空气中那股浓重的土腥和腐臭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汗水与疲惫交织的生活气息。只有少数几家地势高、受损较轻的人家,能够搬回自己勉强清理出来的屋舍居住,大部分村民,包括秦远山一家,依旧挤在拥挤却也是唯一能提供集体庇护的祠堂里。
但无形中也让劫后余生的人们靠得更近,彼此取暖。
可眼下,还有个比饿肚子更凶险的玩意儿,那就是瘟疫!
这个词引起了一阵不安的低语和骚动。老人们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他们听说过,甚至亲眼见过瘟疫如何像割稻子一样夺走整村整寨的人命。
秦德昌抬手压了压议论,继续说道:“咱们柳塘村,现在就像个刚受了重伤的人,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更经不起外头的病气!从今天起,咱们得立几条规矩,不是为了拘着大家,是为了保住咱们柳塘村最后的根苗!”
“第一条,各家各户,严加管束子弟妇人,无重大必要,不得出村!尤其是西边那片林子过去,通往邻村和官道的那条路,能不走就不走!”
“第二条,若有万不得已,必须出村办事的,比如我去县里禀报,或是需要请郎中抓药,回来的人,必须在村口那间废弃的窝棚里独自待上三天!确认身上没带热症、没起疹子,才能回祠堂或者自家!”
“第三条,若有外村人,哪怕是走亲访友的,想进咱们村,一律劝返!就说咱们村遭了灾,病气重,不敢接待,请他们原路回去!谁也不能心软放人进来!”
“第四条,村里现在人多,住处挤,更要讲干净!能烧开的水,尽量烧开了再喝!拾回来的柴火,湿的也要想办法烘得干透些,烟熏火燎也能去去秽气!陈氏,你带着几个细心的妇人,每日用大锅熬些柳枝、艾草水,虽然不一定顶大用,给大家伙儿擦洗一下,洒在住处周围,求个心安!”
这一道道指令,如同在柳塘村周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线。它隔绝了潜在的危险,也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些人觉得里正太过小心,但更多的,尤其是经历过世事的老人们,则深以为然地点着头。生存的本能让他们选择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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