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筹划
下学后,三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默契地放轻脚步,跟在秦浩然后面,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鬣狗,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扑上去撕咬。
秦浩然刚穿过连接前院与后院的月亮门,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便如芒在背。不动声色地放缓脚步,借着整理衣袖的机会,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
只见李继、周文才和张富贵三人,正跟在后面,彼此间交换着眼神,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恶意。
秦浩然的心微微一沉,麻烦来了。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自己势单力薄,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大脑飞速运转,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回通铺的路只有这一条,而且越往后院越偏僻。前方不远处就是门房老张居住的那间小屋。
秦浩然改变方向,不再走向后院通铺,而是脚步加快,径直朝着门房的小屋走去。秦浩然能感觉到身后那三道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似乎没料到自己会突然转向。
秦浩然走到小屋门前,脸上挤出几分初来乍到的腼腆和恭敬,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身后不远处的人听见:“张老伯,小子初来,有些规矩还不甚明白,想向您请教一下。不知学塾内热水何时供应?夜间点灯读书,可有时辰限制?”
门房老张正坐在屋内一个小马扎上,修补一只旧鞋,闻声抬眼睛看了看秦浩然。
对这个来自柳塘村、举止沉稳的穷小子印象不坏,便指了指门口的一个小凳道:“坐吧。热水每隔十天,酉时(下午6-7点)供应一次,过时不候。夜间点灯…莫要超过戌时(晚8点),费油,也怕走水。”
“多谢老伯指点。”秦浩然顺势在小凳上坐下,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又接着问起学塾日常的一些琐碎事项,比如衣物浆洗何处、若有急事如何告假等等。问得细致,老张也一一作答。
秦浩然一边听着,一边用耳朵密切关注着身后的动静。李继三人显然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僵在原地片刻。
他们再嚣张,也不敢当着门房的面找茬。周文才脸色阴沉,低骂了一句滑头。张富贵有些无措地看着李继。李继盯着秦浩然坐在门房门口的侧影,眼神阴鸷,但他家不在学塾,眼看天色渐晚,必须回家了。
李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周、张二人低声道:“哼,算他走运,让他再逍遥一晚!明天,明天非得让他知道知道,这学塾里谁是老大!”
说完,狠狠瞪了秦浩然的背影一眼,转身朝学塾大门走去。周文才和张富贵见状,也只得暂时按下心思,各自散去,只是看向秦浩然的目光,更加不善。
秦浩然看似专注地与老张交谈,实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只是一时之计,麻烦并未解除,但至少为他争取到了一晚上的缓冲时间。
又攀谈了几句,估摸着那三人已经走远,恰在此时,膳堂方向传来了当当的吃饭钟声。
“吃饭了。”老张停下话头,提醒道。
秦浩然立刻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张伯!”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膳堂方向快步跑去。身形灵活,脚步轻盈,几个呼吸间便穿过了院子,消失在了膳堂的门廊下。
不远处,刚刚绕路想去膳堂堵人的周文才和张富贵,只看到一个飞速远去的背影,气得跺脚,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溜掉。
回到大通铺,两人也没有动手也没有语言威胁,而是纷纷宽衣休息。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
秦浩然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久久无法入睡。白日的经历,同窗的排斥,潜在的威胁,自己没有任何退路。想着明天要先打听清楚几人的来历,以做好准备。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秦浩然便第一个起床。轻手轻脚地打好冰冷的井水,迅速洗漱完毕,然后拿出《孟子》,就着渐亮的天光,低声诵读起来。
当其他学童还在被窝里挣扎时,秦浩然已经开始学习。
辰时(上午7-9点),学钟敲响,丙班学舍再次坐满了学生。李夫子踱步而入,目光扫过下方。今日的课程是习字。
李夫子开始训蒙:“蒙童入学,识字为先,写字为本。字乃文章衣冠,亦可见心性品行。今日,习上、大、人三字。此三字,笔画简而架构明,最宜初学。”
李夫子没有立刻让学童动笔,而是先亲自示范。只见他取过一支狼毫笔,在砚台中饱蘸浓墨,于一方裁切好的毛边纸上,缓缓落笔。一边写,一边讲解:
“‘上字,先写竖,宜直而短,如人立正;再点上点,如冠冕。最后写下横,宜平而稳,如立足之地。笔顺不可错,自上而下,自左而右,此乃规矩。”
“大字,先写一横,平直舒展,如人张臂。再写一撇,自横中起笔,力送笔尖,如衣袂飘拂;最后写一捺,与撇呼应,稳住全字,如人脚踏实地。需知撇捺舒展,字方能大气。”
“人字,看似简单,实则最难。一撇一捺,相互支撑。撇不宜过弯,捺需有波磔。书写时,当思人之立于天地间,需相互扶持,方能稳固。此乃字中蕴含之理。”
李夫子运笔沉稳,力道均匀,写出的字方正端庄,结构严谨,虽非书法名家,却自有一股蒙馆夫子特有的端正气象。
示范完毕,他吩咐道:“今日尔等便先用草纸,依样练习。指实掌虚,腕平锋正,用心体会笔锋运转,结构安排。待略有模样,再上纸张书写,以免浪费。”
学童们纷纷应诺,拿出自备的笔墨和粗糙发黄的草纸,一种价格极其低廉,专门用于练字的草浆纸,开始依葫芦画瓢。一时间,学舍里充满了墨块研磨的沙沙声,以及笔尖在草纸上划过的细微声响。
秦浩然也铺开草纸,拿起他那支廉价的兼毫笔。字是古代读书人的门面,亦是科举考试的硬性要求,不敢怠慢。回想着夫子刚才的讲解,调整呼吸,努力控制着有些发抖的手腕,在草纸上一笔一划地模仿起来。
起初,笔下的线条歪歪扭扭,不是墨猪一团,就是干涩如柴。上字写得像根歪脖子树,大字撇捺失调如同跛脚,“人”字更是软趴趴立不起来。
看着自己写出的这些鬼画符,与夫子那端正的示范一比,脸上不禁有些发烫。这才真切体会到,看似简单的毛笔字,想要写好,需要何等的水磨工夫和反复练习。
秦浩然没有气馁,只是更加专注。每写坏一个字,便仔细对比夫子的范本,思考问题出在哪里,是起笔不对,还是收笔无力,是结构松散,还是笔画顺序错误。摒弃了现代人追求速度的习惯,沉下心来,将每一次落笔都当作一次修行。
草纸消耗得很快,但其写得极其节省,正面写满写反面,直到实在无法下笔为止。
李夫子在学舍间巡视,时而驻足观看,时而出声指点。走到秦浩然身边时,他看了看那满纸稚拙甚至有些丑陋的字迹,又看了看少年那紧绷而认真的侧脸和额角细微的汗珠,并未出言责备,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初学皆如此,贵在坚持,心静则字稳。”
秦浩然心中一凛,知道夫子看出了他内心的急切,连忙应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心绪平静下来,再次落笔时,果然感觉手腕稳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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