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六艺新悟
沔阳府学的课程设置,严格遵循着朝廷规制,虽以科举取士为终极目标,却也保留了传统六艺的部分精髓,只是这传承之中,但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时代的选择性。
礼,是贯穿府学生活始终的核心,是士子立身的根本,亦是融入士大夫阶层不可或缺的通行证。
每日的晨课,多半便是由刘夫子或其他经学夫子,端坐明伦堂上,讲解《四书》《五经》的微言大义,剖析历代先贤的注疏精要。
这些课程,间或会穿插《大越律》中的关键律令条文解读,以及朝廷颁布的各类诏诰、表笺的格式规范与写作技巧。
这不仅仅是知识的灌输,更是一种思维模式、价值观念与行为准则的塑造。
秦浩然端坐其中,凭借前世积累的理解能力和这一世融合的记忆与刻苦,在经义理解上往往能别出机杼,虽恪守基本义理,却也能提出些让夫子们既觉新奇,又不得不暗自颔首的见解,如同上次的龙蛇之论一般,常能引发同窗的深思。
除了固定的课堂讲授,府学还会定期举行乡饮酒礼的演习和祭孔仪式。
在这些活动中,要求学子们严格按照古礼行事,从揖让升降、进退周旋的仪态,到服饰的穿戴、器皿的摆放、赞词的吟诵,皆有严格定规。
秦浩然在参与这些古老仪式时,总能感受到一种跨越时空的,严谨秩序感。
射,是六艺中唯一被较为完整保留下来,带有武科性质的课程。每月朔(初一)、望(十五)之日,便是府学最为热闹和气氛轻松的时候之一。
全体生员需身着统一的靛蓝色箭袖青衣,齐聚学宫东侧那片开阔的射圃。
远处,高低不同的草靶静静矗立。教学与考核的标准,从初入学的三十步靶开始,随着年级提升和技艺精进,逐步增加至六十步、九十步。
对于多数埋首经籍的文弱书生而言,引弓射箭绝非易事。那硬木弓身,紧绷的弓弦,需要不小的臂力和技巧才能驾驭。
常常有人憋得满脸通红,臂膀酸软颤抖,射出的箭矢却轻飘飘歪斜出去,甚至离弦即坠,引得场边一阵哄笑和调侃。
秦浩然年纪小,身形尚未长成,气力自然不足。
手持分发的制式弓,奋力拉开都觉十分吃力,更遑论稳定瞄准。旁边的陈逸飞,一个不慎,力道用偏,竟放了个空弓,弓弦回弹发出嗡的一声闷响,引得指导的武科夫子眉头紧皱。
夫子厉声训斥:“陈逸飞,持未上弦之弓,于场边重复练习‘举弓’、‘开弓’、‘收弓’标准姿势一百次!”
陈逸飞顿时面红耳赤,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悻悻然跑到一旁,一遍遍做着枯燥的基础动作。
秦浩然收敛心神,不再好高骛远,而是专注于夫子教导的基本要领,感受着身体的协调与力量的传导。
射艺不仅是技艺,更是对心性的磨砺,要求心正体直,与读书之道,亦有相通之处。
书,是每日雷打不动的必修功课。府学严格要求生员每日需临摹名家法帖,字数在二百至五百之间,务求字画端楷,笔力遒劲。
在这个字如其人的时代,一手好书法不仅是个人修养的体现,更是科举阅卷时至关重要的门面,往往能直接影响考官的第一印象。
学宫提供王羲之、欧阳询、颜真卿等大家的拓片作为范本。每日午后,斋舍内总是一片寂静,只闻墨锭研磨之声与笔锋行走纸上的细微响动。
学子们各自伏案,对着颜真卿的《多宝塔碑》或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细心临摹,揣摩其间架结构、笔势转折。书法之道无捷径,唯有“勤”与“专”二字。
秦浩然的字,在同窗中不算最好,毕竟他真正专注练字的时间尚短。但胜在心态沉稳,手腕稳定,所写之字结构平稳,笔画清晰,横平竖直间自有一股端正开阔之气,毫无寻常少年的浮躁跳脱。
刘夫子偶有巡视,看过他的字,也曾微微点头,评一句根基尚可,贵在端正。
数,以《九章算术》为基本教材,内容涵盖方田(面积计算)、粟米(比例换算)、衰分(比例分配)、少广(开方)、商功(体积计算)、均输(赋税徭役分配)、盈不足(盈亏问题)、方程(多元一次方程组)、勾股(勾股定理及应用)等实用数学领域。
数学课的教学时间并不固定,多穿插在经史课程的间隙,或由专门的算学夫子在下午非核心时段集中讲授。
授课往往与经世致用紧密结合,例如通过计算田亩赋税、丈量土地、分配徭役、核算粮仓容积等实际案例来强化应用理解。
这对于大多数浸淫于诗文经典、追求风雅意趣的学子而言,可谓头疼不已。
那些繁琐的数字计算、抽象的几何图形,远不如吟诗作对、探讨经义来得有吸引力。斋舍内常常是算学夫子在上面讲得口干舌燥,下面学子则昏昏欲睡或眉头紧锁。
对于秦浩然而言,这数之一道,却成了他在府学中另一项一骑绝尘、遥遥领先的领域。
前世系统接受的现代数学教育,使得他对这些基于《九章算术》的初等数学知识,掌握起来如同高中生回头看小学数学题一般,游刃有余,甚至觉得有些过于基础。
无论是复杂的比例分配问题,还是需要巧妙设元列方程的应用题,他总能迅速抓住核心逻辑,找到最简洁高效的解题路径,其思维之敏捷、方法之巧妙,常令同窗叹为观止。
这一日午后,算学夫子正在讲解“盈不足”术中的一道经典难题:“今有共买物,人出八,盈三;人出七,不足四。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众学子还在埋头苦算,设未知数,列算式,忙得不亦乐乎。只见秦浩然略一思索,便举手道:“夫子,学生有一法。盈额三与不足额四,相加为七;两次每人出钱数,相差为一。以总额之差七,除以每人出钱之差一,即得人数七。再以人数乘出钱数,加减盈不足之数,即可得物价。”
算学夫子先是愕然,随即抚掌称妙,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一时间,目光再次聚焦于秦浩然身上。那些原本对算学不甚感兴趣的学子,也忍不住投来惊讶的目光。
他们这才愈发清晰地意识到,这位以“龙蛇之论”和“秦氏札记”闻名的年轻同窗,不仅在经义上有独到见解,于这被视为“末技”却关乎实际政务的算学之上,竟也有如此深厚的造诣与天赋!
此后,在数科上遇到难题,不少同窗也习惯性地会来向秦浩然请教。无论是王砚书、周子墨等交好者,还是一些原本不太熟悉的同窗,皆耐心解答,循循善诱,毫不藏私。进一步巩固了其在府学中“敏而好学、乐于助人”的形象。
至于乐与御,则在沔阳府学的日常教学中几乎不见踪影。
乐科曾短暂设置,主要教授祭祀、朝会所用的雅乐礼仪,但因科举不考,且府学缺乏精通音律的专门师资,早已沦为形式,名存实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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