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光不过来的一段街
清晨的十一区,透着拥挤的生活气息
在奥丽蕾丝,对那些不常涉足的人而言,这只是城市下层的一段灰色坐标区块;但对住在这里的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人生的整个世界。
十一区西侧的一处老式公寓楼后方,是一条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临工巷”。街道不宽,边角堆满了金属桶、废旧光缆和被拆卸的旧型服务机器人部件。地砖早已脱落,只有最中心的一条由人脚磨出的青石纹路,像一条沉默的历史针脚线,缝合延续着几代人的记忆。
雷洛就住在这条巷子的尽头,一栋灰砖平房。屋前种着几株被风沙打得有些发黄的龙舌兰,门口贴着一个已经剥落了半边的太虚网标识,表明这户人家仍有最低保障网络接入权限。
他的邻居们都习惯称他为“酷雷洛”。他妈妈贺兰喜欢唤他“石头”。他从小沉稳、寡言、小时候像块石头一样踏实,长大了,几乎就是妈妈全部的靠山。
雷洛总是默默地出现,也默默地干完活。说话不多,但做事利落。他的外形在这个区域显得颇为扎眼——身高一米九,肌肉线条分明,皮肤呈深麦色,是常年户外作业与日晒的结果。
他的脸部硬朗的轮廓从颧骨到下颌毫无多余的脂肪或软弱的弧度,眉骨挺拔,投下天然的阴影,使他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睛更加难以读懂。浓眉之下,眼神常常沉静不语,却偶尔一抬眼,能让人错觉他正透视你的内心。
他的鼻梁笔直坚挺,唇线棱角分明,平日不言笑,自带一股拒人千里的贵族冷感。整张脸,没有一处是妥协于时间与生活压力的疲惫。若他生活在高塔区,人们会说他是黄金基因池里调试过百次的艺术级成果;但在十一区,他就像被上天误投于底层的一枚错版杰作。
人们私下说他“像是太虚网系统随机生成时出了一个BUG”。因为在这个年代,真正的美不再属于自然。
有钱人靠金钱购买“理想体征”,从颅骨形态、瞳孔结构、表情肌密度,到声线颗粒与笑容弧度,全都可以通过微调达成社会标准审美曲线。而雷洛,却是未曾动过一丝一毫的天然版本,却偏偏每一项评分都高得出奇。
他的外貌不像是一个劳工阶层的赠品,更像是一种静默的讽刺。
他站在人群里,即便穿着油污沾染的旧工作服,也会令人忍不住多看一眼。而这一眼,既是欣赏,也混杂着难以言明的不安——像是在说:“他不该属于这里。”
可他偏偏沉默,低调,不与人争。他不在乎被看见,也从不主动展示。那副惊人容貌反倒成了他身上最被忽略的盔甲。
他从不靠脸生存,但是什么时代美都自带价值。
雷洛说话少,不代表他没有思考;他选择沉默,只因为知道在这个系统定义一切的世界里,说多错多。
他的沉稳和低调,也是在这个区域活得“还不错”的原因之一。因为话少、脾气稳、干净、肯出力。不像一些生活在艰难中时常抱怨、情绪容易失控,对生活怨天尤人的邋遢鬼一样碎嘴懒惰。
雷洛在几家大型基础设施公司的维修系统里,都保有一个没有福利编制的“长期合同工”身份。他主要负责那些AI无法处理的任务——地下管道老化线路维修、热力引导槽的手动调整、城市废水过滤器的嵌合校准等等。
这些都是脏活儿、累活儿,却也正因如此,系统才会给到一个“非优先阶层”一个长期稳定的饭票。
太虚网系统有一套复杂的用工标准。每一个岗位都有“可替代度”评分。雷洛所在的岗位恰好属于“中级人工保留区”——因为这些任务太危险,AI执行成本高,人类却能低成本完成,所以还未被完全剔除。换句话说,他的存在是因为“廉价”而“耐用”。
他清楚这一点,却从不发牢骚。
母亲曾告诉他:“你能天天有工干,比大多数人幸福得多。”
这句话,他一直记得。
雷洛的母亲名叫贺兰,在这个区域是个很有威望的女性。她年轻时在太虚网系统上线前的某家旧型医疗辅助机构工作。
那是个转型混乱期,大量人类岗位被AI替代,有人自暴自弃,也有人被系统快速识别为“低生产效能者”,直接分流入强制娱乐消费系统。
贺兰却在一次系统改造中意外烫伤了手背,留下一道疤痕,成为那家医疗机构在AI试点转型过程中“首位伤残员工”。
太虚网系统为了树立“人道优化”的形象,将她列为“示范补偿对象”,给予了长期医疗补贴和基础生活配给。但是也成了太虚网系统‘情绪映射器官适配实验’首批个体之一。
后来被安排在系统的幼儿园里只中午给孩子们做午饭的清闲差事,这份收入加补贴不多,但足以让她勉强把雷洛养大,还养的这么健硕出众,所以贺兰满足而感恩。
“这伤其实干起活来无大碍,就是伤在了右手上,看着比较招摇,也成了标志。我这点命,是系统拿来装样子的。”贺兰常这么自嘲的说。
她每天早上都会在巷口的超能炉上炖一大锅“营养甜粉粥”,给街坊邻里的小孩子们分一小碗——哪怕她的“配给点数”远远不够,依旧坚持着这一份慈悲的布施,贺兰内心里没有忘记在雷洛年幼的时候,他们母子艰难的时刻邻里们也都有过扶持。
“远亲不如近邻!” 贺兰从小跟儿子就这么说的。
雷洛也问起过那家里还有什么远亲吗?
妈妈闭口不谈,好像总怕隔墙有耳,雷洛也就没有追问过。毕竟妈妈就是最重要的亲人了。而父亲是谁?在哪里也是个迷。
他少年时曾经和一个朋友倾诉过这个困惑,那是他十年前的队友,而他的回复也让雷洛从此释怀了。
“雷洛,你知道自己是谁才更重要!其他人也许都不属于你。”
卡尔的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让雷洛立于天地间,从孩童成长为了一个汉子。
“你妈妈可了不起。”邻居们总是对雷洛这么说,“你也争气,将来一定能往上爬出去。”
每当听到这些话,雷洛只是淡淡点头,嘴角动一下,像是笑,又像是没听清。
他从不吵架,从不和人攀比。他的脸上,永远是那种仿佛没有被任何系统定义所撼动的表情。
系统评估里有一项叫“情绪稳定指数”。雷洛在这项上的分数极高,高到让分配系统为他开辟了“自动通行权限”——他可以刷脸、或码扫码24小时,随意进入多条维修通道,因为他的面部识别和行为稳定性,已经在城市后台被标记为“可信人工操作体”。
在城市系统眼中,雷洛是被鉴定的稳定工具。
在邻里眼中,他是一个踏实能干、安静稳重的好后生。
可只有雷洛自己知道,他并非从未动过“向上”的念头。
每次维修完一处地下管道,雷洛都会特地站在最靠近地面的升降平台口,仰望那条通向上城区域的传输轨道。
高处闪烁的光轨在天幕投影下流动,像一条流星织就的链条,连接着他无法触碰的另一个世界。
他见过那些上城管理者的投影像——他们讲着精英训练课程的语言,穿着有设计的,好面料制作的,象征身份的衣着,走在太虚网标记为“尊享景观区”的浮空步道上,那些步道甚至会自动根据穿行者的心率和情绪波动调整光线与风速。
雷洛曾梦想过自己也能那样。哪怕只是一瞬。
但那时候的他只知道,凭他的出身,唯一的通路就是考核晋升。
太虚网每三年开放一次“底层升格评估系统”报名,评估通过者可以被分流进入更高一级的技术岗,有机会获得“半编制”名额。
过去五年,雷洛三次报名——第一次因为指标名额被临时削减取消了,第二次因体检数据波动不通过,第三次,系统评定他“过度稳定,缺乏创新表现力”,被刷下。
“过度稳定。”雷洛当时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很久。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冷漠的讽刺。一个从未出错的工人,竟然因为“太可靠”而被淘汰出局。
也许,系统并不喜欢看到他不知足。
那天他回到家,刚关上门,母亲贺兰就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从厨房探出头来。
“没选上?”
雷洛轻轻“嗯”了一声,把工具包放下。
贺兰没有再问,只是把炖好的汤端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的合成木餐桌上。那是她自制的“根块蛋白汤”,用系统配发的植物蛋白基粉勾兑,再加两滴模拟菌菇精,味道远不如街角的情绪餐吧,但胜在干净温热。
“以后还会有的。”她轻声说,“选不选上没关系。你不是那种靠运气活着的孩子。”
雷洛低头喝了一口,没出声。
母亲知道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心事不往外说,但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不会轻易放弃。只是这份执拗,在系统化生存下的社会模型中,很多时候并不能换来等值回报。
她坐在对面,看着他粗壮年轻的手臂、深陷而坚定的眉眼,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人有时候啊,不是靠天赋,不是靠背景,就是靠一口气。”
雷洛抬头望了她一眼。
贺兰笑了:“你这孩子有一股子不认命的劲儿。只要不认命,你就比那些认命的人走得远。”
这话让雷洛心头微热。
深藏在他内心中,总是期待着一场别样的人生,不要每天机械单调地按部就班,生活捉襟见肘,漫无目的。人生不该平庸,哪怕凶险、哪怕充满挑战也要精彩!
他并不知道,这份心愿,正悄悄引来一场改变命运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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