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梅毓亭端着茶盏的手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青瓷盏里的碧螺春还冒着热气，映出他有些发白的脸。辰槿就坐在对面，指尖轻点着桌面，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怎么了？茶烫着了？”
“没、没有。”梅毓亭赶紧喝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就在刚才，他借着倒茶的动作，瞥见辰槿茶盏底的暗纹——那是三皇子府特有的水波纹标记，与他袖中密信上的一模一样。
这茶盏是辰槿特意为他准备的，说是“新得的珍品，配你泡的茶正好”。此刻看来，这哪里是珍品，分明是个醒目的标记。
“是不是觉得味道不对？”辰槿拿起自己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眼底带着笑意，“这是辰奕送的茶，说是江南新贡的，我喝着一般，倒想听听你的评价。”
梅毓亭的心沉了沉。又是三皇子。他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画着圈：“挺好的，清香醇厚，就是……好像少了点野趣。”这话半真半假，既符合他“布衣书生”的身份，又暗合三皇子密信里的“过于刻意，需谨慎”。
辰槿笑了起来，笑声落在茶雾里，显得格外温和：“你倒是会形容。野趣吗？下次带你去后山采茶，那里的茶才叫野。”
梅毓亭的心跳漏了一拍。后山？那是辰槿私兵操练的地方，三皇子一直想摸清那里的布防。他强压下激动，装作向往的样子：“真的吗？那太好了。”
“自然是真的。”辰槿的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背，“不过要等我忙完这几日。”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擦过梅毓亭的皮肤时，留下一阵温热的痒。
梅毓亭低下头，掩饰住眸底的精光。这是个机会。辰槿主动邀请他去后山，意味着他能名正言顺地探查布防。
可当他抬眼，看见辰槿眼底的笑意时，心头又泛起一丝异样。那笑意太过真切，像春日融雪，几乎要将他溺毙在这温柔里。
“在想什么？”辰槿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在想后山的茶是什么味道。”梅毓亭赶紧笑道，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试图压下那点不该有的动摇。
茶水下咽，却在喉间留下一丝苦涩。
接下来的几日，梅毓亭按捺住急切，像往常一样陪辰槿看书、练字。辰槿似乎格外清闲，总找些由头与他相处——教他骑射，带他看府里的锦鲤，甚至在深夜陪他看星星。
“你看那猎户座，像不像一把弓？”辰槿指着夜空，手臂自然地搭在梅毓亭身后的栏杆上，将他圈在怀里。梅毓亭的后背贴着辰槿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像。”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分不清是冷的还是别的原因。
“我母妃说，看见猎户座，就意味着有远方的人在思念。”辰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你说，会有人在远方思念我吗？”
梅毓亭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说“有”，却想起自己的身份。他是三皇子的奸细，是来刺探情报的，凭什么说思念？
“会有的。”他最终还是说了，声音轻得像叹息。
辰槿低头，鼻尖几乎碰到他的发顶：“那你呢？会思念我吗？”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梅毓亭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辰槿的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带着探究和一丝期待。茶盏里的倒影在脑海中浮现，那清晰的水波纹标记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殿下说笑了。”他推开辰槿，站起身时有些踉跄，“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辰槿没有拦他，只是在他身后说：“后天辰时，后山采茶。”
梅毓亭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房间，他摊开三皇子送来的密信，上面写着：“后山有暗哨图，伺机绘制。”墨迹未干，透着冰冷的命令。
梅毓亭看着信，又想起辰槿在夜空下的眼神，只觉得茶盏里的倒影变得模糊起来。那里面映出的，究竟是辰槿的算计，还是他自己沉沦的开始？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后山”二字，笔尖却在纸上洇开一个墨点，像颗犹豫不决的心。
梅毓亭的指尖抚过箭杆上的刻痕时，指尖的寒意比晨露更甚。
这支雕翎箭是辰槿今早送他的，说是“初学射箭，用这支顺手”。箭杆光滑，尾羽是罕见的白雕羽，可在靠近箭头的位置，有三个极浅的刻痕——与三皇子密信里“危险，暂缓”的标记完全一致。
辰槿正在不远处教侍卫射箭，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弓弦拉开时，肌肉线条绷紧如蓄势的豹。
“看明白了吗？”他忽然回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梅毓亭身上，带着鼓励的笑意，“过来试试？”
梅毓亭握紧箭杆，走上前时，掌心已全是汗。他按照辰槿教的姿势拉弓，却在松手的瞬间偏了准头，箭矢擦着靶心飞过，钉在旁边的树干上。
“手太抖了。”辰槿走过来，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手把手调整他的姿势。
“沉肩，坠肘……对，就这样。”他的胸膛贴着梅毓亭的后背，呼吸落在颈窝，带着清晨的凉意和淡淡的松木香。
梅毓亭的心跳得像擂鼓，箭杆上的刻痕硌着掌心，提醒他这亲昵背后的真相。辰槿的手指覆在他的手上，引导着他再次拉弓。
“瞄准靶心，”辰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笑意，“别想别的。”
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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