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夜色像浸了墨的绸缎,沉沉压下来时,帐内的烛火却亮得发烫。
梅毓亭端着酒杯的手晃了晃,杯沿的酒液溅在指尖,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傻笑。今晚的酒是辰槿特意让人温的,带着点桂花甜,初尝时像蜜,后劲却烈得像火,此刻正烧得他头晕目眩。
“不能再喝了。”辰槿伸手想夺走酒杯,却被梅毓亭一把挥开,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你管我……”梅毓亭的舌头有点打结,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辰槿,像只醉了的小兽,“我、我知道你是谁……”
辰槿眉峰微挑,顺着他的话问:“我是谁?”
“你是……”梅毓亭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蹭到辰槿的脸颊,呼吸里全是酒气,却带着点执拗,“你是辰槿啊……”他说着,忽然伸手攥住辰槿的衣襟,力道大得指尖泛白,“你别总装着不在乎……我知道你……”
话没说完,他忽然打了个酒嗝,脑袋一歪,竟直接靠在了辰槿肩上,温热的呼吸扑在颈窝,带着桂花酒的甜香。
辰槿的身体瞬间僵住,抬手想扶他,指尖却在触到他发烫的脸颊时顿住。烛火在梅毓亭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像只卸下防备的猫,全然依赖地贴着自己,连眉头都舒展开来。
“笨蛋。”辰槿低声骂了句,语气里却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扶稳,刚想叫侍卫来帮忙送回房,怀里的人却忽然动了。
梅毓亭抬起头,眼神蒙眬得像罩着层水汽,他盯着辰槿的嘴唇看了半晌,忽然踮起脚,带着满身酒意,轻轻撞了上去。
那触感软得像棉花糖,带着酒的烫和桂花的甜,辰槿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还有那点带着醉意的莽撞——像只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的小兽。
梅毓亭似乎还不满足,闭着眼又往前凑了凑,鼻尖蹭过辰槿的鼻梁,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辰槿的呼吸瞬间乱了,抬手扣住他的后颈,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帐外的风卷着落叶沙沙响,帐内的烛火却跳得格外欢,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帐布上,缠绵得像化不开的糖。
不知过了多久,梅毓亭终于累了,脑袋一歪靠在辰槿胸口,嘟囔着什么醉话,呼吸渐渐平稳。辰槿低头看着怀里睡熟的人,指尖抚过他泛红的眼角,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抱起梅毓亭往内室走,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月光。将人放在床榻上时,梅毓亭却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喃喃道:“别走……”
辰槿的动作顿住,看着那双即使睡着也微微蹙着的眉,最终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烛火映着梅毓亭的睡颜,他忽然想起白日里这人清醒时的样子——总是带着点疏离的警惕,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唯独此刻,卸下所有防备,柔软得让人心头发紧。
“不走。”辰槿低声应了句,声音轻得像怕吹散了梦,“在这守着你。”
帐外的更漏滴答作响,辰槿就坐在床边,借着烛火看着怀里人的睡颜,指尖偶尔会轻轻拂过他汗湿的额发。酒气渐渐散了,可空气里的温度,却像是被刚才那个吻点燃了,一直烧到了心底最深处。
梅毓亭醒来时,头痛得像被重锤砸过,宿醉的钝痛从太阳穴蔓延到后颈。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陌生的床幔、空气中残留的淡淡檀香,还有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宽大外袍——昨晚的记忆像碎玻璃碴子,扎得他心口发紧。
他……好像对辰槿做了什么?
指尖下意识地抚上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桂花酒的甜和另一个人的温度。梅毓亭的脸“腾”地红透了,又迅速褪去血色,变得苍白。他怎么敢……
“醒了?”
辰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梅毓亭猛地抬头,看见辰槿端着一碗醒酒汤站在那里,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可那双眼睛里,却没了昨夜的温度,只剩惯常的清冷。
“辰、辰槿……”梅毓亭的声音干涩,像被砂纸磨过,“昨晚我……”
“没什么。”辰槿打断他,将醒酒汤放在床头的小几上,语气平淡,“你喝多了,不小心绊了一跤,我扶你回房而已。”
梅毓亭愣住了。绊了一跤?难道昨晚那个带着酒气的吻,只是他的醉梦?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唇,那触感太过清晰,不像假的。可辰槿的表情太过坦然,坦然得让他怀疑自己的记忆。
“是吗……”梅毓亭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困惑,端起醒酒汤小口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他知道辰槿在撒谎,但对方为什么要圆这个谎?是觉得荒唐,还是……根本不在意?
辰槿看着他垂着眼帘、长睫微颤的样子,指尖在袖中轻轻蜷了蜷。昨夜的吻还历历在目,带着梅毓亭独有的、混合着倔强的柔软,几乎要烫穿他刻意维持的冷静。但他不能承认。
梅毓亭这枚棋子,他还没用到极致。
辰槿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刚抽芽的玉兰,声音听不出波澜:“今日休沐,你若是没事,陪我去趟城郊的别院吧。母妃让人送了些新茶,正好尝尝。”
梅毓亭握着碗的手紧了紧。辰槿从不带外人去那处别院,那里是他处理私下事务的地方。这是……示好?还是另有所图?他抬起头,对上辰槿的目光,对方眼中依旧没什么情绪,可梅毓亭却莫名觉得,那平静之下藏着细密的网,正悄悄向他收紧。
“好啊。”他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将醒酒汤一饮而尽,仿佛昨夜的失态从未发生,“正好我也想请教殿下几个问题。”
辰槿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换身衣服,半个时辰后出发。”
看着辰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梅毓亭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他走到镜前,看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角和微肿的唇,指尖缓缓抚过唇角。辰槿在撒谎,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稳住自己,继续利用他传递假消息给三皇子?还是……真的有那么一丝不一样?
梅毓亭自嘲地笑了笑。在这深宫里,清醒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他早就该明白,辰槿这样的人,心像捂不热的寒冰,任何一点温情,都可能是精心算计的伪装。
他打开衣柜,选了件最素净的青灰色长衫。领口绣着暗纹的兰草,是辰槿之前送的料子——那时他说“你穿这颜色好看”,语气温柔得像真的一样。
梅毓亭对着镜子系好腰带,将所有情绪妥帖地藏进眼底深处,再抬眼时,又是那副温润无害的模样。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别院门口。辰槿先下了车,伸手想扶他,梅毓亭却抢先一步自己跳了下来,避开了那只手,笑容自然:“殿下的别院真雅致。”
辰槿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掸了掸衣袍:“里面更雅致,进去看看。”
别院的书房里果然藏着玄机。梅毓亭看似随意地打量着书架,目光却飞快扫过那些书脊——《南疆舆图》《漕运志》《盐铁考》,全是涉及军政要务的典籍,绝非普通的闲书。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动声色地记下那些书名,指尖在袖中握紧了藏着的小纸条——那是他准备传递消息的工具。
“尝尝这茶。”辰槿递过来一杯茶,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母妃新得的雨前龙井。”
梅毓亭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对方的指腹,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低头抿了一口:“好茶,清冽回甘。”
“喜欢就多喝点。”辰槿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斟着茶,“说起来,前几日三皇兄托人问我,你最近跟他走得很近?”
梅毓亭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来了。他放下茶盏,语气坦然:“三殿下只是问了些关于江南水患的事,我父亲曾在江南任过职,略知一二罢了。”
辰槿抬眸看他,目光深邃:“是吗?我还以为,他是想让你盯着我呢。”
梅毓亭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殿下说笑了,我哪有这个本事。”
“你有。”辰槿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聪明,够冷静,又懂得藏起锋芒,三皇兄选你,眼光不错。”
梅毓亭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了?那刚才的示好、邀请,全是圈套?
他正想开口辩解,辰槿却忽然笑了,那笑容浅淡,却像冰面裂开一道缝,透出点真实的温度:“但我更相信你。”
梅毓亭愣住了。
“江南水患的卷宗,我这里有几份秘档,或许能帮你给三皇兄一个‘交代’。”辰槿起身,从书架后取出一个匣子,推到他面前,“你知道该怎么用。”
匣子里的卷宗上,赫然标注着“绝密”二字。梅毓亭看着辰槿的眼睛,对方的目光依旧平静,可他却忽然看不懂了。这到底是算计,还是……真的信他?
“殿下……”
“拿着吧。”辰槿打断他,重新坐下喝茶,仿佛刚才递出去的不是绝密档案,只是一块普通的点心,“记住,别让我失望。”
梅毓亭握紧了匣子的把手,指节泛白。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落入了辰槿的布局里,可这一次,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猎物,还是被选中的棋子。
离开别院时,夕阳正浓,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梅毓亭抱着那个匣子,感觉像抱着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烫得他心慌,却又忍不住想靠近。
“明日卯时,宫门口等你。”辰槿忽然开口。
梅毓亭回头看他,对方站在夕阳里,一半脸亮,一半脸暗,像个清醒的伪装者。
“好。”他听见自己说。
马车驶远时,梅毓亭掀开窗帘回望,看见辰槿还站在原地,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那是梅毓亭之前落在他那里的。他忽然想起昨夜醉梦中,似乎听见辰槿在他耳边说:“别站错队。”
是梦,还是真的?
梅毓亭靠在车壁上,闭上眼。不管是真是假,这场博弈,他都得奉陪到底。只是心底某处,却像被那杯龙井的回甘浸过,泛起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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