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儿子生死边缘无声的选择，徐叁掷地有声的真相，此刻路遥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光……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激烈冲撞。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与妥协。他闭上眼，沉重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

“…让…让她进去吧…”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怨怼和不甘，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个父亲在儿子生命遭到巨大威胁时，不得不做出的、最艰难也最卑微的让步。

路遥如蒙大赦，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父亲的怀抱，踉跄着就要冲进去。

“等等！”路正鸿沉声道，目光锐利地看着女儿，“遥遥，记住！你是他的力量，不是他的负担！你进去，是给他支撑，不是让自己崩溃！”

这句话像一记警钟敲在路遥心上。她用力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血污的痕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仿佛要将父亲的话化为铠甲。在护士的示意下，她再次走进了那片弥漫着消毒水和生死气息的空间。

门缓缓合拢。

走廊里，只剩下监护仪隐约的滴答声、裴母压抑的啜泣声，以及更加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等待。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仅仅盯着那扇门，还投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一个伪装成临时工的凶手阴影，正被警方和路氏的力量共同追索。

门内，路遥轻轻走到病床边，每一步都轻得像猫。裴言知安静地躺着，脸色比刚才更加灰败，各种监测仪的线缆缠绕着他，微弱的呼吸在氧气面罩下形成浅浅的白雾。刚才的抢救显然耗尽了他本就微弱的体力。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再次握住他冰凉的手。这一次，她没有了眼泪，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传递力量的决心。

“言知，”她用气声低语，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温柔地送进他的耳蜗，如同最坚定的誓言，“我在。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爸在外面，徐哥也在，警察在抓坏人…你听到了吗？坏人有线索了…你那么厉害，这点疼…这点难关…一定能闯过去…我等你…我们说好的，要一起面对…”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轻柔却带着磐石般的稳定力量。她不再说“别怕”，而是告诉他“我在”；不再强调“疼就握着”，而是告诉他“我们一起闯过去”；她传递着外面的力量（父亲、徐叁、警方），描绘着微小的希望（线索），用所有她能想到的、关于他们未来的承诺，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兜住他不断下滑的生命力。

她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但她感受到，在她持续的、温柔而坚定的低语中，他那只被她握着的手，那冰凉的手指，似乎极其微弱地、却异常清晰地，在她掌心，轻轻、轻轻地，勾了一下。

像蝴蝶振翅般微小的回应。

却足以点燃地狱边缘最微弱、也最顽强的光。

路遥屏住呼吸，将脸颊更紧地贴在他手背上，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通过这唯一的连接，渡给他。

门外，风暴在夜色中无声汇聚。门内，在冰冷的仪器和药物的包围中，在恋人执着的守护和无声的誓言里，裴言知的生命之火，正与死亡进行着最惨烈的拉锯战。而走廊里沉重的等待，与远方急迫的追凶，都系于这一线微弱的希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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