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法共的会议和出访柏林的代表
圣但尼支部的扩大会议在一个废弃皮革厂的地下储藏室举行。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鞣革酸味,混合着男人们身上粗劣烟草的味道。
屋子内唯一的光源是挂在低矮横梁上的一盏煤油灯,灯芯被拧得很小,昏黄的光晕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人影,也照亮了围坐在木箱、破椅上的二十几张面孔。
地区负责人“铸铁”——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者——坐在一个倒扣的木桶上。
老者用一根旧烟斗轻轻敲了敲身旁一个生锈的铃铛,发出清脆的“铛铛”声,大家嘈杂的低语立刻停止了。
“同志们,”
铸铁的声音不高,却带在地下室里清晰地回荡,
“今夜召集大家,是为了一项关乎我们斗争未来的重要议题。”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我们收到了来自柏林——德意志人民共和国同志们的秘密联络。
他们邀请我们派遣代表,进行直接接触。”
“这意味着什么?”
铸铁自问自答的继续说道,
“这意味着学习!
学习德国的同志们是如何在废墟上建立政权,如何组织红军,如何进行土地和工厂的改革!
也意味着,我们有可能获得更实质性的、兄弟般的国际主义援助!
武器、资金、经验,这些我们迫切需要的!”
铸铁的语气转而变得凝重起来:
“但这也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任务!
穿越边境,躲避法国军警和密探的耳目,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
代表必须像钢铁一样可靠,对革命事业无限忠诚,同时,他必须有能力说清我们的苦难,讲明我们的决心,还要能看懂、学会、带回德国同志的经验!”
会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煤油灯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我提名老乔治,”
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他党龄最长,理论水平高。”
“我推荐玛莎同志,她心细如发,负责联络工作从无差错。”
“马塞尔如何?他在码头工人群众中的威望很高。”
几个名字被提了出来,都是久经考验、资历深厚的同志。
讨论在谨慎地进行着。
就在这时,皮埃尔猛地站了起来,他声音洪亮的说到:
“我提名让诺·杜邦同志!”
刷!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坐在角落的让诺身上。
皮埃尔环视众人,继续道:
“是!
让诺同志入党时间比不上老乔治,理论修养可能不如玛莎同志,在码头的根基也没有马塞尔深!
但是!”
皮埃尔重重地强调,
“他的阶级立场,是用他儿子的命、他战友的血、还有他在德国战俘营里亲眼所见的一切锤炼出来的!
比钢铁还硬!”
皮埃尔指着让诺:
“他见过红色德国是什么样子!
他不是从书上看来的,他是用眼睛看的,用耳朵听的!
他把这些变成了我们斗争的力量!
‘怠工’的办法是他想出来的,街头演讲是他带头干的,印刷所里,他写的文章工人们都看得懂!
他来自我们中间,他最知道我们工人心里想什么,嘴里会说什么!
由他去告诉德国同志法国工人是怎么活的、怎么想的、怎么斗争的,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吗?!”
会场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
有人大声赞同:
“皮埃尔说得对!让诺行!”
也有人低声质疑:
“是不是太年轻了?”
“他能应付得了那种大场面吗?会不会说错话?”
铸铁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让诺。
“杜邦同志,”
铸铁缓缓开口,烟斗指向让诺,
“大家都听到了。
你自己,有什么想说的?
如果你被选为代表,站在卡尔·韦格纳主席面前,你打算说些什么?”
这一刻,地下室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让诺。
让诺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身形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挺拔。
让诺缓缓环视在场的每一位同志。
他的目光掠过皮埃尔缺牙却坚定的嘴,掠过雅克充满崇拜的眼神,掠过那些饱经风霜、布满皱纹和苦难的面孔。
“同志们,”
让诺的声音起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迅速沉稳起来,
“如果……如果组织上信任我,把这副担子交给我,我,让诺·杜邦,向你们发誓,我绝不会玷污这份信任,绝不会辜负工人阶级的期望!”
让诺微微昂起头,
“我不会用那些华丽的词藻去讨好任何人。
我会告诉卡尔·韦格纳主席,一个真实的法国——一个工人阶级在饥饿线上挣扎,孩子们在寒冷中哭泣,但地下的怒火已经像熔岩一样奔涌,快要压不住的法国!”
让诺的声音里充满了切骨的悲愤:
“我会告诉他们,法国的资本家和他们的政府走狗,是怎么勒紧我们工人阶级的脖子的!
是怎么用虚假的‘为了祖国’,骗我们的父兄子弟去当炮灰,然后吸干我们的血汗养肥他们自己的!”
让诺的声音哽咽了,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儿子让路易临死前那苍白的小脸:
“我会向他们描述……描述圣但尼的工人,是怎么在冰冷的厂房里,像机器一样劳作到最后一口气!
描述我们的孩子,是怎么因为买不起面包、看不起医生而夭折!
描述我的让路易……”
让诺猛地停顿,强忍着眼中的酸涩,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以及千千万万个像他一样的孩子……是怎么成了这个吃人制度的祭品!”
地下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许多老工人都红着眼圈,低下了头。
“但更重要的是!”
让诺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要告诉德国同志们,巴黎公社的红旗,虽然曾经被鲜血浸透,被踩在脚下,但它从来没有真正倒下过!
它的精神,就在我们心里!
在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心里燃烧着!
我们法国无产阶级,从来没有忘记怎么战斗!”
让诺挥舞着手臂:
“我们会学习!学习德国同志们是怎么组织,怎么斗争!
我们需要的,不光是同情!
是兄弟般的,实实在在的支援!
因为资本没有国界!
我们无产阶级的斗争,也一样没有国界!
无产阶级在德国的胜利,就是我们所有欧洲无产阶级群众的希望!”
最后,让诺总结道:
“我书读得不多,大道理懂得少!
但我这里,有一颗心!
一颗和所有法国工人一样,渴望解放、渴望复仇、渴望砸烂这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的,燃烧的心!
我就带着这颗心,去柏林!
去告诉我们的兄弟——塞纳河边的火种,没灭!
它在等着,等着和你们莱茵河东边的大火,烧成一片!”
话音落下,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钟。然后,“轰”的一声,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猛然爆发出来,震得地下室嗡嗡作响。
皮埃尔激动地拍着大腿,雅克跳了起来,连一向沉稳的“铸铁”,眼中也闪过一丝激赏的光芒。
让诺的发言,用最朴素的阶级情感和最炽热的革命意志,征服了所有人。
最终,经过严肃的秘密投票,让诺·杜邦成功当选。
会议结束,同志们带着激动的心情,开始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离开地下室。
铸铁紧紧握住让诺的手,低声道:
“准备一下,杜邦同志。
路线和接头方式很快会给你。
记住,你代表的是法兰西无产阶级的希望。”
就在人群即将散尽,让诺也和皮埃尔、雅克等人走到出口附近时,一直跟在队伍末尾、负责在街角望风的年轻同志西蒙,突然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警察!外面来了好多警察!已经把街口堵住了!”
地下室里瞬间一片死寂,刚才的兴奋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有人惊慌地看向唯一的出口。
“有内奸!”
有人失声叫道。
铸铁的脸色铁青,目光如电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就在这时,让诺猛地抬起头。
他的直觉,那种在战壕里和秘密工作中磨练出的、对危险的特殊感知,让他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在刚才西蒙冲进来报信、所有人都陷入瞬间惊慌时,有一个身影,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向通往另一个废弃坑道的、被杂物半掩的侧门挪动了一步,并且他的右手迅速插进了外套口袋。
是那个平时沉默寡言、负责文书整理的埃米尔!
“埃米尔!”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埃米尔。
埃米尔身体一僵,强作镇定:
“杜邦?
怎么了?
快想办法突围啊!”
让诺死死盯着他插在口袋里的右手,一步步逼近,眼神冷得像冰:
“你的口哨呢,埃米尔?
每次散会,不都是你吹口哨通知上面安全吗?
刚才西蒙下来,你为什么没吹?
还有,你的右手口袋里,藏着什么?”
埃米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下意识地想把右手抽出来。
“抓住他!”
皮埃尔怒吼一声,和雅克如同猛虎般扑了上去,死死拧住了埃米尔的胳膊。
雅克用力从他口袋里掏出的,是一个小小的、亮闪闪的金属哨子,以及一管被捏得变形的密写药水瓶。
“叛徒!”
愤怒的工人们围了上来,眼中几乎要喷出火。
铸铁当机立断:
“从侧门撤!
快!
按照备用计划分散!
这个渣滓……”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的埃米尔,
“带走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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