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章 野外偶遇章邯

咸阳宫的朝会，如今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默剧。

百官按部就班，奏事，听旨，退朝。

少了往日的勾心斗角和暗流涌动，却多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源自御座之上的威严，也源自前列那个日益让人不敢直视的年轻身影。

将闾处理完手头的几份紧急文书，驳回了一项关于扩建上林苑的提议，又批复了格物院关于新一批冶铁匠师的调配申请，感觉殿内沉闷的空气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兵变后的清洗和震慑效果显著，朝堂暂时安稳，但这种安稳之下，是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和无声的揣测。

“备马。”将闾起身，对侍立一旁的亲卫吩咐道。

他需要透透气，也需要让咸阳城里那些时刻关注他动向的人看看——监国公子，依旧热爱他的宝马，依旧会在处理完公务后，享受片刻的纵情驰骋。

金络踏雪被牵到殿外时，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雪白的鬃毛在秋日阳光下如同流动的丝绸。

将闾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一人一骑，如同一道离弦之箭冲出了宫门，沿着宽阔的驰道向城外奔去。

风在耳边呼啸，将朝堂上的压抑和算计远远抛在身后。

身下的神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仿佛要挣脱大地的束缚奔向天际。

将闾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与畅快。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暂时卸下监国的重担，做回一个渴望征服与驰骋的年轻人。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秋水澄澈，岸边芦苇微微泛黄，几只水鸟掠过湖面，留下一圈圈涟漪。景色宁静而开阔。

“吁——”将闾勒住缰绳，金络踏雪打了个响鼻，前蹄刨了刨松软的泥土。

跑了这么久，也该让它歇歇脚饮些水。

他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湖边。

金络踏雪低头饮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将闾则解下腰间的水囊也喝了几口，目光随意地扫过四周。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不远处靠近一片稀疏树林的地方，也站着一个男人。

那人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身材挺拔，穿着一身略显风尘仆仆的武士袍服，腰间挎着长剑。

虽然衣着普通，但站姿沉稳，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英武之气，只是眼神中似乎藏着几分茫然和郁郁不得志。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将闾和神骏的金络踏雪。他的目光先是被那匹神驹吸引，露出一丝惊艳和赞叹，随即又落在将闾身上，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

将闾并未在意，继续让马饮水。

这种荒郊野外，遇到个把路人或者武者，再正常不过。

没想到那人犹豫了一下，竟然主动走了过来。

他步伐稳健，来到将闾面前几步外站定，抱拳行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这位……兄台，请了。”

他的嗓音低沉有力，带着军旅之人特有的干脆。

将闾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有事？”

那人目光再次扫过金络踏雪，赞道：“好一匹千里驹！通体雪白，唯四蹄如火，神骏非凡。兄台有此良驹，真是好福气。”

“尚可。”将闾淡淡回应，并未多言。

那人似乎没料到对方如此冷淡，微微一怔，随即苦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想打开话匣子：“在下章邯，刚从外地办差归来。途径此地，见此湖光山色，不免驻足片刻。不想竟能遇到兄台和这等神驹。”

章邯？

将闾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前世史书中，这位可是秦末最后的名将，能力卓著，只可惜生不逢时，最终落得个兵败投降的结局。

他记得章邯似乎与赵高有些牵扯，是其幕僚之一。

算算时间，赵高伏诛已有些时日，这章邯若是刚从外地回来……

将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章邯。此人面容刚毅，眼神虽有迷茫，却不失锐利，身形挺拔，一看便是久经沙场之人。

这样的人才，流落在外，实在可惜。

“原来是章兄。”将闾语气稍缓，“看章兄装束和气度，想必是军旅出身？”

章邯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仿佛遇到了知音，又迅速黯淡下去，叹了口气：“曾随军征战，略懂些行伍之事罢了。只是如今……唉，时移世易，前路渺茫，不知何去何从。”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透露了自己的处境，又带着试探。

他见眼前这年轻人气度非凡，座驾更是价值连城，绝非普通富家子弟，或许是什么权贵之后。

若是能搭上关系，说不定能寻个出路。

赵高倒台，他这个曾经的幕僚身份尴尬，想要在咸阳立足难上加难。

“哦？”将闾故作好奇，“章兄似乎有烦心事？这咸阳城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以章兄之才，何愁没有用武之地？”

章邯苦笑更甚：“兄台有所不知。在下此前曾受一位大人提携。如今那位大人，出了些变故。在下人微言轻，又与旧事有所牵连，恐怕……”

他话说得隐晦，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将闾心中了然，看来这章邯果然是因为赵高的关系而感到前途无亮。

他看着章邯，目光带着审视：“所谓‘变故’，若是拨乱反正，清除奸佞，于国于民乃是大幸。至于牵连……若章兄自身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之有？朝廷如今正是革故鼎新之时，看重的是才能，而非过往从属。”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章邯心中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人。

这话语中的格局和气魄，绝非一般权贵子弟能有。

而且听这口气，似乎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甚至隐隐带着决策者的意味。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章邯的脑海。

他仔细地、带着惊疑不定地重新打量着将闾。

这年轻人的面容轮廓，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了，是那些邸报上的画像！

虽然画像粗糙，但那眉宇间的沉稳与锐利，那隐隐透出帝王般的威严。

“敢……敢问兄台……尊姓大名？”章邯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

将闾看着他瞬间变化的脸色和眼神中的惊惧，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牵着金络踏雪，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上章邯的视线。

“我姓嬴。”

只有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了章邯的心头。

嬴！国姓！

再联想到刚才那番话，还有这年纪，这气度，这匹连皇帝都未必舍得轻易赐人的神驹……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章邯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瞳孔急剧收缩，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额头上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监国公子！

眼前这位气度不凡、与他相谈甚欢的年轻人，竟然就是那位一手策划平定兵变、诛杀赵高、废黜胡亥，如今权势滔天、令满朝文武为之敬畏的监国公子——将闾！

自己刚才……自己刚才竟然在他面前大吐苦水，还隐晦地提及了与赵高的关系。

这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吗？！

章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两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看着将闾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芭比Q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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